本子厚而结实,宁颜的手指被划得生痛也不觉得,直到把所有写过字的部分都撕扯下来才罢。
厚的一叠,乱七八糟地堆在桌上,宁颜看了一会儿,开始动手把它们撕成更小的碎片,全装在一个垃圾袋里。
这袋子东西她下班后带了出去,走出去老远了,才丢进一个垃圾桶里。
沉沉地扑的一声,宁颜觉得,她前二十多年的好日子全丢了进去。
宁颜慢吞吞地拖着腿走,从来没有觉得,回家的路,这么难。
然而不回去,她也没地方可去。
宁颜不停地发着抖,不停地抖,只觉得所有的通往快乐的路一条条在眼前堵死了。临到家门口,看着那铁门,还有墙里伸出的蔷薇,开得正好,枝条被坠得低低的,宁颜却扑地踩进了一汪水里,湿了整只鞋。
那天真是一个多事的日子,只于倩茹有开心顺意的事情,刚刚劝慰完宁颜的之芸,却遇到了更大的难事。
上完两节课以后,同事告诉之芸,走廊上有一位女士在找魏之芸老师。
之芸看到那个人,迎上去,问:“请问是哪位家长?”
那个看上去颇有气势的中年女人上上下下把之芸好一通打量,然后问:“你就是魏之芸?”
“是啊。请问你是”
之芸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完,那女人一巴掌已轰了上来。
之芸被打得踉跄后退,手里的本子撒了一地。
有老师与学生听到动静后围了上来。
那中年女人扬声叫起来:“叫你做可耻的第三者!”
有年纪大的老师把那女人拉住了:“你是什么人?凭什么在这里殴打老师?”
那女人力气相当大,不费事就挣脱开来:“老师?什么狗屁老师!不要脸的第三者!”
“你是谁啊,弄错了吧?”有人问。
女人指了之芸的鼻子说:“我是谁?叫她去问问袁胜寒!”
之芸的耳边嗡嗡嗡地全是声音,什么也听不清楚,只有袁胜寒三个字,笃笃地钻了进来,在耳畔昏乱地响成一片。
有那机灵的人看出了这情形诡异,切切议论起来。
校长出来了:“有话慢慢说,请你到办公室里坐,这里孩子们还要上课,老师们也还要上课,你这样闹,破坏了学校的秩序!”
那女的上前一把揪住了之芸的胳膊:“找你们领导评评理去!”几个人一同进了校长的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那中年女人就哭起来。
校长倒了水,那女人大哭着说:“求校长给我们做主。”
校长说:“你慢慢说,你这样,我弄不清状况,怎么帮你呢?”
那女的收了哭声:“我是袁胜寒未婚妻的妈妈,校长,袁胜寒跟我女儿是大学同学,两个人好了六年了,本来打算要结婚的,可是,前段时间袁胜寒突然提出来要和我女儿分手,我女儿非常痛苦,我做妈的不能看她这样,打听来打听去,原来是袁胜寒有了个第三者,才会对我女儿始乱终弃,这个第三者就是你们学校的魏之芸。现在我女儿精神恍惚,班都不能上了,请校长替我女儿替我们一家子做主。”
校长说了什么,之芸全没有听见,她的耳朵里就只有一个声音:胜寒有未婚妻的!胜寒有未婚妻的!
下班了。
何倩茹忙忙地收拾了东西,约了方宁颜一起去找魏之芸,然后,两个人陪着之芸从后门出了学校。
类思的后门非常地隐蔽,原先有不少老师下班后图方便会走这道门,后来学校遭了两次窃之后,校长换了门锁,宣布后门从此不能走了,只有后勤主任和校长各掌握了一把钥匙,这些日子,校长把钥匙交给了何倩茹,让她与方宁颜每天陪魏之芸从后门回家。
倩茹与宁颜一左一右把之芸护在中间,之芸的脸颊上有着明显的青紫,是那天袁胜寒未婚妻的母亲打的。她还揪住了之芸的头发,手劲儿奇大,校长与书记拼命拉着,还是扯下了之芸大把的头发,风一吹,在地面上打着卷儿,四下里散开。
校长说,她相信魏之芸老师的品行,这件事其中一定有隐情,具体的来龙去脉只有袁胜寒最清楚,所以:“您似乎不应该到我们学校里来找说法。这是个人家庭内部矛盾,现在不是五六十年代,当领导的也不好过于干涉下属的私生活。”
那做母亲的便在校长室的长沙发上坐了来,宣称如果校长不能给一个说法的话,她就准备在类思校长室驻扎下来,直至问题的解决。
她果然说到做到,连着两天,她来得比校长都早,办公室的门一开,她便一个健步冲进去,大刺刺地在沙发上坐下来,掏出早点来吃,拿了保温杯从校长专用的水瓶里倒水泡茶。
这是一个打得又忍得的女人。校长与书记言辞激烈一点的时候,她会捂着嘴哭,痛不欲生,略微露一点无可奈何的妥协神色时,她的气势立刻又饱涨起来。
这两天,校长与书记被拖得精疲力竭,不得不坐下来问她:“您到底想怎么样?可以提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案,我们斟酌一下。”
做母亲的说,一句话,要求领导严罚第三者,把魏之芸开除。让她丢了饭碗,看还有什么心思搞七撵三破坏人家家庭幸福。
校长说:这是不可能的。魏之芸老师是九六年以前进校的,正经是国家干部的编制,不是说开就开的。还有,魏老师也极有可能是蒙在鼓里的受害者,你还是把问题拿到真正肇事者跟前去解决吧。
那做母亲的听出校长语气中的无可回转,就说:“那么,也可以考虑一下把她调到别的区去,这两个人每个星期教研活动时就碰到一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