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暖阳清风,吹着院里的树梢微晃。
养心殿西稍间内。
雍正刚唤了戴铎密谈,需要尽快掌握前往河南时京中一切动向。听到弘时在背后有些小动作,他当时没吭声,等戴铎出去以后,茶碗就给摔碎了。
苏培盛在廊下听到了,垂眸暗自叹气。
皇上这回回宫之后忧虑可重多了,成日里从早到晚的批折子,召见朝臣,再要不就是去军机处商讨国事,正经饭没用几回,歇息的时间也短,颊面眼瞧着下陷了。
再这么熬下去,龙体可怎么吃得消。
苏培盛袖着手正发愁,就瞧见咸福宫阿哥从外头悄咪咪出现了,他只能瞧见个小脑袋,探在门边都快跟地面平行了,也不知道脖子难不难受。
苏培盛心道救星可算来了,忙轻轻唤一声:“诶呦,小阿哥立在外头做什么?怎的不进来?”
胤祕连忙食指竖起,在唇瓣比了个噤声的姿势,猫着身子摸到苏培盛跟前,悄悄问:“四哥怎么啦?我方才要进来听到好大一声响动呢。要是他不高兴,我可就不进去了。”
苏培盛也不能把听到的那档子事告诉阿哥,只引开了话题:“皇上已经好几日没有好好用膳了,囫囵觉也没睡过一个。阿哥您在这膳食上头最是有主意,还请帮着给奴才想想,晚膳怎么才能叫万岁爷用一些吧。”
胤小祕一听,顿时也不顾着鎏金镯
子的事情了。
他近日从二筒那里换了几本奇怪的书在看,讲的就是叫没胃口的人怎么愿意吃东西,苏培盛这算是问对人了。
小团子想了想道:“这时候春笋正嫩着呢,叫养心殿御膳房做一锅腌笃鲜吧,余下的笋弄一小碟凉拌笋丝儿,再来两碗姜撞奶暖暖胃。热乎的下饭菜叫膳房随意,昨日皇兄还赏了我两只蚝境(澳门)今年上贡的番荔枝(菠萝),拿去做成菠萝饭可开胃呢。”
“对啦,艾草现在正嫩,我想吃青团啦!”
苏培盛听着小阿哥叽里咕噜就鼓捣出一顿御膳来,而且听得他都被勾起馋虫那个,顿时笑得有牙没眼。
“诶,还是小阿哥有主意,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苏培盛连连应和着,小团子抓紧问:“那我现在进去,不会挨四哥骂吧?”
屋内雍正已经听墙角大半晌,还疑惑着幺弟何时这么会看脸色,结果感情是怕他自个做了出气筒。
胤禛气笑,高喊一声:“再不进来,朕将你打的屁股开花。”
胤小祕一听这还了得,短腿迈开小跑进去,控诉他四哥:“皇兄怎么能无缘无故打你亲爱的弟弟!”
雍正将手上的串子往炕桌上一丢,后背靠在大软靠上,闭目养神闲闲问:“无缘无故?朕听说你昨日跑去朝阳门,跟年羹尧结拜兄弟了?”
胤小祕:?这是谁在瞎传话。
小团子慌忙摆手:“没有的事!我就是想去看看热闹,喊他
老年,嫌我把他喊老了,我就随口叫了一句年老弟……”
雍正:“……”
胤禛默了半晌哼笑一声。他被年羹尧气得不轻,反过来,年羹尧这样的傲慢之人,反倒被幺弟拿捏住了。
胤禛心情转好,扬了扬下巴:“坐吧,你什么时候还跟朕客气起来了。”
胤祕就是装个样子,他四哥脸色刚转晴,小家伙就顺杆儿爬窜了上去,盘盘腿,取了一把南瓜子,八卦的问道:“四哥,你方才生气不会就是因为我乱认兄弟吧?”
胤禛睨他一眼,打掉又跑来捏瓜子的小手:“没点阿哥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个小八卦精。
胤小祕才不要什么阿哥样子呢,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开口道:“我也有个机密的事情要分享给四哥,四哥跟我交换如何?”
胤禛盘着腿坐累了,索性蹬直了侧身倒在榻上:“说说看,朕考虑考虑。”
小团子胡诌的功力一绝。
他将隆科多是如何强行将鎏金镯子送进佟佳氏手里描绘的天花乱坠,仿佛亲眼见证了一样。
胤禛听着闭上了眼,无声叹息,等到幺弟讲完了摇晃着他,才缓缓睁开眼:“许隆科多送财帛进承乾宫,那是汗阿玛当年的意思。”
“啊?”胤祕惊恐的瞪圆了眼,“那阿玛干嘛要答应呀。”
圣祖爷平三藩,□□,亲征噶尔丹,哪一件打起来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更不要提六次下江南,每一处都是要大量财力支持的。
国库不能掏空了,自然就会想到这些有家底的官绅豪门。
譬如说,六下江南有四次都是由皇商江宁织造曹寅家负责的。
胤禛对先皇这一套隐隐有些察觉,如今要处置起来,却是有些头疼。
幺弟说的线索,直指隆科多与河南官僚有勾结。可这赃物经过佟佳太后一转手,未尝就不是用在了先皇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