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按照往日顾连清对他的照顾程度,这时候手上的伤早就上药包扎好了。可现在,还有些地方在冒着血珠,孤零零地挂在上面。
自回来后有许多事都不能细想,越想裴恒之的眼眸就越是锐利。是不是真心,有几分真心,他也不是傻子,不可能完全看不出来。
裴恒之自己动手又倒了一杯冷茶一饮而尽,顿时整个胸腔都凉了下去。
“主子……”游木见他用的是伤啦的那只手不由得惊呼,虽说主子从前也不是没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主子如今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裴恒之闭了闭眼,在心底劝诫自己道,罢了,凡事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圣人。她总归是念着自己的。
他放下水杯,捂着额头,做头疼状,冲游木吩咐道,“苏家的人随意打发一个院子住下就是,等风头过了再送回去。”
“是。”
她虽是不说,可也真是不喜。裴恒之敛眸,再次提醒道,“别叫人到她跟前去碍眼。”
“奴才知道了。”游木点点头。
等人走后,顾连清也没有心思下棋赏花了。
她如今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就是想做什么也总觉得没劲儿。
雪姨娘倒是带着云落来看她了。远远地就听见小姑娘喊,“嫂嫂,嫂嫂!”
她如今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出落得越发水灵了。顾连清第一眼见她都忍不住夸了一声漂亮。
小姑娘继承了裴家的骨相,肌肤粉嫩,眉眼间还多了两分英气,更显得大方富贵。
她扑倒顾连清身上来,挽住她的胳膊,抱怨道,“嫂嫂,你都好久没来找我玩了,要不是我看见大哥刚刚从这儿出来,还以为你又不在家呢。”
她来了两回,顾连清不是说身体不适就是不在家,同外头的人一样都没见到她。
顾连清笑道,“哪能啊,嫂嫂也是没办法。”
她说不在家,旁人就来府里坐着,说是同裴母熟络闲聊,可要是撞上了少不得也要从她身上念叨几句,所以就索性称病连栖月阁都懒得出了。
裴云落也是明白的,近日她也烦闷得紧,她今年才十岁,就是普通百姓家也没那么快定亲的,可是近日提起这事儿的人越来越多,还闹到了她一个孩子面前,叫她也是有苦难言。
她皱着一张小脸,拍了拍顾连清的胳膊,一副显得很体谅她的大人模样,道,“嫂嫂,我懂你。”
“小丫头片子。”顾连清被她逗笑了,然后把人拉到桌边给了她一块糕点吃。
裴云落一边吃东西一边问道,“嫂嫂,听说靖侯府家的小姐就要进府了,是真的吗?”
顾连清给她倒茶的手一顿,“你怎么也知道了?”
裴云落放下糕点,托着下巴,望着顾连清道,“嫂嫂,那就是真的啊?我听姨娘说的。难怪前几日我去许家吃席,还有人特地将我同那苏家小姐安排在一桌。还说什么以后就是一家人了。那苏小姐瞧着脾气不错,待我也好,可我不喜欢她。”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那个苏小没有表面那么和善。
顾连清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水,轻抿了一口,淡道,“喜欢不喜欢不打紧,往后避着她不生事端就是了。”
说是这么说,可她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如今这样的局面,她都不好找谁给自己撑腰,老太君年岁大了,叔父婶娘远在边关驻地,连溶月都备受许灵荷欺负,梅姐姐也生疏了。
顾连清忍不住喟叹一声,怎么越活越差劲了呢。
哎,但愿过几日去一趟宫里,能同梅姐姐把话说开,她不想与从前的挚友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分道扬镳。
“嗷。”裴云落点点头,然后又想起一事,眼珠子亮起来,“对了,嫂嫂,肃王妃叫我代她向你问好。还说,许侧妃添了新丁,过几日是满月宴,送了帖子到府里,怕嫂嫂来不及看,便让我多问一声,让嫂嫂务必要去看看。”
“许灵荷产子了?”
顾连清微怔,她这回来之后对外头的人避之不及,许多消息也没顾得上打听,一时间倒没注意许灵荷产子一事。
她忙回头问玉荷,“肃王府可是递了请帖来?”
玉荷想了想,然后点头,“是。前几日递过。不过夫人说了一律不去,便回绝了。”
闻言,顾连清直接叹了口气,一而再再而三地邀请必是又有什么私事要商谈。
可溶月找她能有什么好事。顾连清揉按着太阳穴,头疼得厉害,她道,“算了,回绝了便回绝了吧,云落,若是她问起,你就说我从南杭回来身子还没好,不宜吹风,就不去了。”
“哦。”裴云落点点头。
她又冲玉荷道,“叫人备一份上好的礼送去,别叫人在这种事情上抓了错处,做了文章。”
“是。”
顾连清如今不愿见人就是这般,铺天盖地的宴席应酬,分明都知道所有人都不怀好意,抱着有所图的心态来接触她,可她也只能是以礼相待,尽可能地婉拒。
有时拒得多了,或是拒得不公平又怕生了嫌隙,叫外边的人对裴家有意见。
她这些日子处理这些事情都快疼得脑子要废了,忍不住对裴云落道,“云落啊,有时候一朝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可站在此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又哪里知道哪一步是对是错呢?”
身居高位的时候,遍地繁花,根本看不出异样,只有底下的冰化了跌下去了才知道走错了。
而这满月宴……也真的只是个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