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脸色也不好看了,立刻退了回去,给他俩重新带上门。
过了好一阵,祝康培和陈行长终于出来了。祝康培笑容满面,想来是谈到了对自己有利的条件,对陈行长一路相送,送到了公司门口,看着陈行长的车开走了,才手插着兜回了办公大楼。
祝康培看到小王一言不发地在办公,就像个没事人一样问道:“刚刚你第二次过来想说什么?”
小王盯着电脑屏,毫无感情地说:“刚一个门卫打电话过来,说祝少爷跑了。”
“跑了?!”祝康培勃然大怒,“你怎么不早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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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明予在离火车站门口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来,将电话挂了。
“宁绎知……”他一张口,便觉自己声音听起来比以往都要干涩。
宁绎知一怔,不可思议地抬起头。
宁绎知头发长了很多,唇上和下巴处长了圈青色的胡茬,他满眼通红,再也没了往常沉稳又锐利的模样。
祝明予一看到他,刚憋住的眼泪便又落了下来,“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宁绎知愣在原地,完全忘记了语言和动作。直到他的腰被人狠狠抱住,才感觉这些天丢失的三魂七魄都回来了。
“我不敢接。”宁绎知浑身都在轻微地抖,他摸着祝明予湿漉漉的头发,才发现自己的手冻得像块冰,“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祝明予委屈地说:“你觉得我不会来,那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等我?”
祝明予这么问他,可宁绎知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他不敢接电话,但他还是来了。他傻傻地站在动车站,等一个他觉得不会来也不该来的人。
他在用理智劝自己放手,感情却又把他牵到这里,将他牢牢钉着。
宁绎知哑口无言,只能反复说着“对不起”。
“我真的以为我被你扔掉了。”祝明予哭着说,“你说过要带我走的,你才是骗子!”
看到心爱之人,宁绎知才觉得自己大错特错,他应该主动去找祝明予的,是他在消极应对,是他过不去这道坎,是他把是否要继续这段感情的压力全加给了对方。
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呢,他根本不舍得看到祝明予流泪啊。
宁绎知自我厌弃的情绪达到顶峰。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宁绎知心口酸涩,“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我不想你跟着我受罪,但我又太自私了,不想跟你分开。”
祝明予拽着他的衣服,道:“宁绎知,自私一点儿吧,求求你自私一点儿吧。”
直到祝明予亲口说出这句话,宁绎知那压抑许久的情绪才如同泄了洪。
原来他一直在等人跟他说,你可以自私一点。
他紧紧抱着祝明予,哭着说:“我妈走了,我第一反应是觉得解脱,我真的……”他说到一半说不下去,只是抱着祝明予无声地哭。
他状态好的时候,可以用好听的话劝自己,告诉自己每个人都不同,每个人拿的剧本也不相同,他拿的剧本可能就是需要早早地认清现实,把生活的压力扛起来,自己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但祝明予不见了,于娟不见了,再好听的话也骗不了自己。他望着于娟的灵堂,看着于娟一丝笑脸都没有的黑白照片,心里还是会恨。恨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要拿着苦大仇深的剧本。
于娟在收到儿子录取通知书的几天后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她原本就不想活了,活着的动力是仇恨,仇恨在看到儿子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消弭,然后她便也没心气活着了。
宁绎知闭着眼,痛苦地说:“明予,是我把我妈害死了。”
“才不是。你妈妈,是没有了遗憾所以走的。”祝明予轻轻抚摸着对面人的背,“你知道吧,你总是这样,嘴巴比谁都坏,心却比谁都软。”
宁绎知说着讨厌母亲,不想管她,即使会下地狱,也想做个自私自利的人,但其实根本做不到。
祝明予早就明白了,石头上的字是宁绎知送给他的,也是送给宁绎知本人的。
“宁绎知,你知道我在来的车上想什么吗?我在想,如果我在火车站没见到你,我就去你家堵你。
“你还记得你跟我告白时说什么吗,你说不舍得我变成孤零零的祝明予,那我也一样,我也不舍得你变成孤零零的宁绎知。
“我都做好你赶走我的准备了,是我死皮赖脸地要跟着你,其实自私自利的人是我。”
这是宁绎知听过最好听的话了。
没爸又没妈的宁绎知成了彻底的游魂野鬼,像个浮萍又像个没有线的风筝,风往哪里吹他便飘到哪。从今往后,哪里都是异乡,到哪里都是异客。
“我怎么会舍得赶你。”宁绎知握住祝明予的手,几滴泪水落在了祝明予伤痕累累的手背上。
他将祝明予的手翻来覆去地查看,看到溃烂的红色皮肤后,满脸震惊:“你手怎么了?”
祝明予本来没觉得有多疼,被宁绎知一问才觉得满心的委屈,“我爸烧我的书,我去火堆里抢,就变成这样了。”
是的,都是他的错。他被祝康培所谓的钱,所谓的光辉未来蒙骗了。他把祝明予留给他爸才是真的毁了他,把他往火坑里推。
明明是这么明显的事情,他怎么就忘了。
宁绎知的眼神从震惊转为了心疼,他又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轻柔地擦掉祝明予脸上的眼泪,郑重地说:“祝明予,我们一起逃吧。”
仲夏夜河畔,处于懵懂的宁绎知尚且有勇气带走祝明予,现在懂得爱的宁绎知理当更加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