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还算有胆识,不露怯。
敖白心里点点头,缓缓道:“你既然是沂儿请来的,那就是客,又带伤,坐下说话吧。”
“谢谢。”敖玄并没有立即落座,而是又一丝不苟朝容拓见了个礼,口称:“见过容领队,敖玄蒙容革多有照顾,但无以为报,惭愧。”
这些寻常规矩,敖玄是从小就懂的,只是他心过实,且刚正耿直,才得了个呆子的绰号。
自由民给龙王见礼,那是理所应当的,但敖玄能用同样的态度问候容拓,那就不一样了……其实敖玄只是想着:眼前坐了俩个,都算是长者,打招呼怎好落下一个?
容拓讶异,笑着挑眉,和龙王交换了一个眼神。他那独眼乍一看很恐怖,初次见面能不失态盯着看的外人极少。但敖玄明显算一个:他丝毫没把目光放在容拓的独眼上,而是把对方当成一个强者、下意识去评估对方的战斗力。
“哦?我家革革怎么照顾你了?”容拓很感兴趣地问,他听别人夸容革比夸自己更高兴,于是对敖玄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敖玄据实回答:“刚才容革很关心我的伤势,不论是祭司还是养伤住处,他都考虑周到,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他。”
很关心?考虑周到?
知子莫若父,容拓直觉有内情,但他面上不显,只是歉意道:“我家那小子秉性不坏,就是有些淘气,怕是没少捉弄你吧?”
“都是开玩笑而已,说出口风吹水带走,没什么,容革有真性情,很难得。”敖玄直言不讳,显然毫不在意。因为一般而言,心直口快且脾气火爆者,多半城府不深、偏光明磊落;相反,喜怒不形于色、整日得体笑脸相迎者,才叫人觉得摸不透看不清,须得小心防着。
哟?
唉哟?
容拓笑容更扩大些,听得心里十分熨贴,因为他家海鹿崽子确实没有害人的狠毒心肠,就只是顽劣、桀骜不驯、好捉弄人,说不听骂不改——加之容拓年轻时也那样……
养子肖父啊。
“你能明白他,这更难得。”容拓最终说了这么一句。
敖白心里笑一下,抬手搭着扶手,姿态闲适了些,慢条斯理说:“容革是我看着长大的,他骁勇善战,很靠得住,是西西里海的勇士。”稍停顿后,敖白突然发问:
“那你觉得敖沂怎么样?”
来了!
敖玄坐直,不卑不亢地回答:“他非常好。我出来见了不少王族,但他是心地最善良的,从不仗势欺人,反而愿意扶弱。我初入西西里海时,没有准备海礼,当他知道我是为长辈寻药后,就慷慨相助,当然还有很多,我都记着的——今后如有能帮得上他的,我敖玄绝不推辞!”
敖白听到“为长辈寻药”这几个字时,语气更温和:“芝莲的事沂儿都说了,是你救了我们的急,我们会尽量感谢你的。”想想逐渐恢复健康的伴侣,再想想成功化形嚷着要去外面流浪闯荡的小侄子,敖白眼里有了笑意。
说起芝莲,容拓也正色道:“敖玄,西西里兽人恩怨分明,你帮了我们的忙,尽管住下养伤,一切都会给你安排好。”
“……”
敖玄无力开口,因为他已经否认过很多次了,但这次还是得认真解释一遍:“严格说起来,我顶多算是给你们透了个消息,去执行的是敖沂肖佑他们,我还没找到芝莲就被滑坡埋了啊,根本没怎么帮上忙。”
“哈哈哈~”容拓摇头失笑,眯着眼睛道:“你真有点儿意思。”
敖玄一怔,不明白“有点儿意思”是个什么意思。
“你不用拘束,随意说话。对了,你也是从东海过来的吗?还是途中偶遇了沂儿?”敖白开始询问正事。他出身东海王族,原尊贵无比,却因化形艰难而不顺,直至结侣后带着纪墨在西西里海扎下根,一切才好了起来。虽然久居上位,但敖白从不倨傲,而是内敛持重,不怒而威。
“别紧张啊,就是随便聊聊。”容拓笑得非常友善。
怎么可能不紧张?
……为什么我会这么紧张?
敖玄深呼吸,越发坐得笔直,简明扼要地把自己在滑坡中受伤、被兄长带去西海龙族求医、给敖淼当三个月侍卫、最后在东海遇到敖沂的经过说了一遍。
西海龙族?敖淼?
敖白容拓心里有了想法。
“大难不死,显见你是个有福的。”容拓先唏嘘着感慨了一句,紧接着说:“哈哈哈,聊了这么久,还没问玄小弟是哪片海的自由民呐?听起来,你的兄弟很不错啊,竟然能取得敖淼的帮助,三个月后还能全身而退,了不得!”
玄、玄小弟?
敖白微微一笑:“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和容拓年轻时,时常出去外海寻觅,四处招揽自由民入族。”
“不敢,您二位很了不起。”敖玄崇敬之余,开始觉得不安。
忆起年轻时光,容拓的笑容更是爽朗,神采飞扬道:“哈哈哈~玄小弟,你别不信,我年轻时跟着龙王四处闯荡,极可能去过你家乡呢!”
老友间默契十足,敖白会意,一本正经地狐疑道:“是吗?海洋辽阔浩渺,哪里就那么巧呢?”
于是容拓顺势下巴一抬,状似不服气似地问:“玄小弟,你说说看,你家是哪儿的啊?看我们年轻时去过没有!”
这话问的是有底气的:西西里海龙族初建立时,族民稀少,敖白他们不得不努力招揽自由民。所以但凡有点儿名气、规模稍微大些的自由民家族,敖白他们都知晓。
其实敖玄事先就清楚:堂堂西西里海龙王和护卫领队,绝不可能只是跟陌生自由民拉家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