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老头儿执行规定一丝不茍,必将姓名报给学院,导员三令五申,切忌熄灯后敲大门,话里话外甚至透露过——宁可找个网吧坐一宿。
沈露不爱去网吧,跑的肺泡子气管子联名抗议,楼门口的三段大台阶更是差点儿要了命,总算在最后一秒前摸到要关上的玻璃门。
大爷重重哼了一声,没好气儿的瞥了瞥几个一同迟到的臭小子,臭着脸把人放进去了。
沈露第二天不得已,硬着头皮和老板娘商量,把上下班的时间都往前提了半个小时。
“能行吗?”方星白心疼。
沈露:“活不累,就忙人多那一小会儿。”
“屁咧。”方星白心想。
他当然不爱沈露去抹桌子端盘子,可嘴上说什么心疼不舍得都是放屁,想不这样儿,就得赶紧混出个人样儿来。
沈露也是一样,不爱方星白去送餐,他目标小一点,不说出人头地,好歹分担一下压力,于是在同样的信念下,两个人各自努力着。
忙起来的沈露回宿舍的时间更少了,这天一进门,发现屋里竟张灯结彩,桌子上堆满了花花绿绿的物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鼻子的廉价香味儿。
平时负责和沈露沟通的二哥不在,对床的男生见到沈露回来,待答不理的打了个招呼,嘴里嘟囔了几句,用的家乡土话,口音又极重。
沈露听不那么明白,恰好二哥甩着手从外边进来:“哟,正好儿你回来,上次和你说那个寝室设计大赛,咱得开始忙活了。”
沈露一直以为所谓设计大赛是场纸上谈兵走走过场,未成想还要落到实地,女班长确实说过什么培养动手能力云云,当时他心思太重,没听进去。
看样子室友已经将物料买回来了,花花绿绿的一大堆,尽是些难以置评的蜡光纸,玻璃丝带子,亮晶晶的金粉之类,仿佛梦回小学时代的元旦晚会。
沈露和方星白一起的时间有限,算起来已经一个礼拜未见过面了,今天的约会是早就计划好的,哪怕只是一起吃个饭,逛逛学校,他也满怀着十分的期待,不愿将一丁点儿时间浪费在任何其他事情上。
“买东西想喊你来着,可你总忙不是”二哥挤出个不自然的笑脸,“难得有时间,跟我们一起布置布置呗。”
毕竟答应过的事,沈露做了半天思想斗争,最终还是决定放方星白一次鸽子,短信刚发过去,电话便响了起来。
“怎么啦,宝?”
沈露脸微微一红,溜到了走廊里,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一遍。
方星白知道沈露的性子,过去能什么都带着他一起,如今力不从心,也不希望他过的太封闭,鼓励道:“多好呀,你就当玩呗。”
不去约会的事儿是沈露自己先提的,可当人家真这么说了,沈露心里又酸溜溜的不得劲儿,正好寝室同学出来,于是草草挂了电话。
富人家的孩子从小都会培养点儿艺术细菌,抛开半途而废的钢琴班儿不算,沈露还学过一点插花,上过仪态训练的课。
沈向厚先生和他的妻子家居生活中不缺格调、品位,沈露审美算不上大雅,约略算得个小雅。
今天则见识到了什么叫大俗,大红大绿的配色,灾难级的手工,奇形怪状的装饰方案出炉后,更是让人无言以对。
天花板的顶棚上用拴着小铃铛,一碰会“哗啦啦”响的艳丽彩绳拉了个对角线,彩绳连接处中间坠了个大彩球,窗户上喷了小时候圣诞节才会用到的喷雪,墙面被历届学长涂鸦过的地方用彩纸剪出的怪物打了补丁,不土不洋的糊了满墙。
连事情的发起人二哥都看不下去了,挠挠头道:“我去隔壁侦查一下。”
沈露和其余两人收拾着桌上地下的一片狼藉,对床的室友对着沈露说了句什么,这次能听懂了——钱,买东西的钱。
“八十。”
沈露被吓了一跳,八十?
那几年是物价高企的前夜,东西还很便宜,沈露对付三餐最多的是饭包,大片的生菜叶子包裹拌了辣酱的米饭,四块钱一份儿,食堂里有两块五一张的菜卷饼,六块钱给满满一屉的小笼包。
而想赚这些钱,需要在超市坐好几个班儿,或者蹲在小饭馆里忙上两天半。
沈露一阵阵心烦,当时就不该答应这破事儿,要不然现在就可以去见想见的人,也不非花这笔冤枉钱。
出去观摩的二哥从外面回来,做贼似的掩上门:“我说哥儿几个,刚去侦查了一下敌情,咱这布置可能不成。”
“还用去看过才知道么。”沈露心想。
二哥口齿伶俐,连比划带说的描述了其他寝室的阶段性成果,比如隔壁寝室的《深海》,用碧蓝的色调和写意奇幻的海底景观,把屋子布置的像一个水族馆,还有隔隔壁寝室的《星空》,隔隔隔壁寝室的《春》,反正都有模有样。
“当初学校给题目了么?”一个室友问道。
另一个一脸茫然,显然是不清楚,沈露那会儿在给超市拉会员,更不用提。
二哥摇摇头:“我也是刚知道,还得做ptt,他们说做ptt的时候,自然就得有个题目,我觉得有道理,做事情先得有个方向——所以啥是ptt?”
除了沈露外的三个人面面相觑,二哥看向沈露:“你们城里孩子应该知道吧?”
沈露没纠正他的叫法,只轻声道:“就是幻灯片。”
终于找到个明白人,二哥高兴道:“那你来做吧!好像还得在台上做展示,有老师来当评委,到时候全系都要在台下看,好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