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玉叶心血来潮的杰作孙康再熟悉不过,他十岁以前最大的噩梦就源自于此。那时候他父亲常年外放为官,公主母亲在府中无所事事,便喜欢研究些新的菜式,等到父亲回京述职亲手下厨以慰相思。
于是,独子孙康彻底成了一只专业试菜的小白鼠。他至今仍然清楚的记得,母亲研发出的香辣芝麻糊、油炸山药糕、何首乌板蓝根烩黄鱼面、人参炒韭菜之类黑暗料理的味道。
他曾经无数次建议母亲让厨娘先做好然后亲自摆盘即可,但公主殿下似乎对自己的厨艺极为自信。直到有一日,皇帝舅舅微服私访亲自登门,对自己姐姐的拿手好菜只动了一两筷子,回宫就赐下两个御厨到国公府,美其名曰怕灶台油烟伤到长公主皮肤。这才结束了折磨了小孙康许久的童年阴影。
陈渝先把馒头切了薄片,用滚油炸的喷香酥脆。又找了些青椒和蒜叶混着卤猪头肉爆炒香,兑些酱油和胡椒粉进去提味。然后又找出几个鸡蛋,弄了一锅青菜鸡蛋汤。
一系列行云流水的操作把孙康惊的目瞪口呆,陈渝心里暗爽,却不动声色故作深沉。
她在读书时就偷偷买了电磁炉、炒锅、电饭煲等玩意儿搁在寝室里。每逢周末本地的同学都回了家,陈渝就会去超市买些易做好吃的菜肉回来约上要好的姐妹打个牙祭。
后来做饭技艺炉火纯青,慕名来蹭饭的人越来越多。终于纸里包不住火,被宿管发现之后报告给学院,不但厨具全部都被没收,始作俑者陈渝还被罚写了5000字检查。
等到鸡蛋汤也炖煮出香味,陈渝把还温热着的卤肉夹进香脆的炸馒头片中。又加入一勺豆豉和两片洗净的菜叶子,端出去交给门外的看守大哥。
看守大哥先是一惊,接过来腼腆的咬了一口,顿时笑得合不拢嘴。陈渝转身回到厨房,把卤肉和馒头片通通照着刚才的样子组装成肉夹馍。又为孙康和自己一人添上一碗鸡蛋汤。
孙康伏在桌前,吃的酣畅淋漓。自从被封闭在大理寺中,他许久不曾吃过这么可口的饭菜。他甚至都没想过馒头和卤肉还能这么吃,看似平淡无奇的食材经过陈渝妙手回春,变得酥脆可口,鲜香诱人。
陈渝一边小口吃着,一边琢磨着待会怎样把最近的遭遇对孙康叙述清楚。她意识到这样长时间独处的机会非常难得,每一刻都不能虚度。
吃过东西,孙康抢先一步把碗筷收拾干净。然后两人在看守大哥的注目礼下回了监室,一切都趁着黑暗夜色,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进展顺利。
孙康翻看了桌上陈渝所书的供词,不禁哑然失笑。
“不愧是你。”他对陈渝亮出大拇指来。
“之前的供词如果你有机会见,更会佩服的五体投地。”陈渝眼波流转,狡黠一笑,“从我嘴里,他们不曾得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陈府还贴着封条,众目睽睽之下,应该也是不敢造次的。现在看来,最有可能用来诬陷你的就是证人口供。”孙康轻轻的按摩着太阳穴,“你之前都做了些什么?见过什么人?可有发现异常?”
陈渝平心静气,一五一十的从柳肃召她去府里焚烧军令状开始讲起。她努力回忆着各类细节,力求不漏过一点蛛丝马迹。
烧军令状的丞相、少年犯突发的瘾疾、暗藏玄机的衣被、诡异的西辽医者、情窦初开的小月、莫名被牵连的林大柱、以及不可一世的秦寺卿。直到最后,连神秘的好心人陈渝都不曾遗漏掉。她顺着时间线,足足讲了一个多时辰才停下来。
“精彩,比戏台子上唱的还精彩。”孙康冷笑着鼓起掌来,“那些人真是瞧得起你我,趁我鞭长莫及,设了这么大一个套来让你钻。”
“我这里还好,就是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陈渝放低了声音,“尤其是被关进诏狱的林大柱他们。还有,我担心这件事情已经连累到家人。”
“处理你是由秦威下令,走的是秘密程序,京中官员应该都很少有人知道,更遑论远在蜀中的陈大人。”孙康略一思索,“你都被关进这里,还想着林大柱他们,实在难得。”
“我在进这里之前,想的可都是你。”陈渝听出孙康言语里略带的一点醋意,“结果想着想着,就自身难保了。可见有些人,是经不住多想的。”
“要彻底保住你倒也简单,今天稍加动作就可以。”孙康微笑着直视陈渝的双目,“别看那些人个个张牙舞爪耀武扬威,一旦涉及皇家血脉,他们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孙康的笑容英朗中蕴藏着邪气,犹如珍藏百年的醇香美酒,令陈渝醉在其中,脑海里一片空白。
“我不懂你的意思。”陈渝讷讷地说。
“我今夜留下来,他们自然浮想联翩。”孙康眨眨眼睛,“反正之前我也常常流连陈府。”
陈渝的脸仿佛火烤般烧灼起来。不过孙康说的没错,既然今日秦威他们就敢直接在她的落款前印上“罪犯”二字,之后肯定会有更多残酷恶毒的东西等着她。眼下她和孙康越是亲密,那帮人投鼠忌器,她平安度劫的可能性越大。
“好,那我也就豁出去,让他们误会个彻底。”陈渝起身,将狭小窗口上的布帘放了下来。孙康会意,亲自去关上了木门。
看守大哥见关门的是孙康,只动了动嘴皮,终究没有阻拦。
陈渝吹熄烛火,和孙康挤在小木床上,和衣而卧。她靠在孙康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一丝睡意也无。
“渝儿,不怕。”孙康察觉到她的紧张,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