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姑娘被抓,扣的是什么帽子?”莫青衡瞬间警觉起来,这比他几个月前遭遇的那场劫难更加复杂。如果把他所遭遇的劫难比作网,那陈渝所遇到的就是不折不扣的一个局,环环相扣,丝丝深入,等到察觉时,已无可避免困顿其间。
“残害囚犯,借机敛财,勾结外族,腐蚀朝臣。”这些话陈渝说的云淡风轻,落入孙康耳朵里,则字字诛心,痛彻心扉。早知如此,那就……
孙康把这十六个字记得刻骨铭心,却第一次发现,自己几乎什么也做不了。
莫青衡望见孙康眼底稍纵即逝的一抹无奈。“你想救出陈姑娘,就必须还原事实和真相。比那些人先一步找到可以替陈姑娘脱罪的证据。”莫青衡摇晃着孙康的肩膀,“振作点,她只有你了。”
“谢谢你,我会尽力尝试我所能做的一切。”孙康回握住莫青衡温暖有力的手指,在他耳边喃喃道。
“那我就在这里静候佳音,巴望着陈姑娘腾地儿呢。”
“明白,用不了太久,我会亲自送你回新狱去。你姑且忍耐几天。”孙康说罢,与莫青衡道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诏狱。
孙康回到廷尉府,只勉强睡了两三个时辰就再也睡不着了。初冬的清晨天空昏黑阴沉,寒风刺骨,廊前的空地上凝结着一层似有若无的白霜。他独立庭前,觉得胸中憋闷,想断喝一声,却只哈出森然白雾。
平心而论,陈渝被照顾的还不错。至少他亲眼见到,被褥温暖饮食丰足,情况比事先预想的要好得多。但他一想到暗中照顾她的人他竟然一无所知,便莫名的烦躁起来。
好在作为廷尉,手握一定的调查权限,几乎可以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除了皇宫大院。不过对于孙康而言,小时候随母亲进宫请安犹如家常便饭,谁让皇帝是他的亲舅舅,太后娘娘是他的外祖母呢。
孙康牵了马,在早市里买了一碗鲜香滚烫的鸡汤混沌,又带上两个馒头。前一天宫宴柳肃不免宿醉,不到午后基本不会清醒。他不如趁这个机会去陈府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冬日的早市没了往日的熙攘,除了饮食摊还有叫卖的小贩支起摊子做生意,其余的店铺大多关门闭户。街头偶尔有一两个行人走过,包裹严实,行色匆匆。
孙康很快便到了陈府。大门上贴着雪白的封条,门口驻守着两个穿制服拿佩刀的低等差役。斑驳的台阶上堆砌枯枝败叶,看样子有一段时间没人打理过。
差役见到孙康,不敢怠慢,皆拱手行礼。孙康以廷尉兼主人身份说明来意,又掏出碎银子请他们喝茶吃点心。
两位差役一惊,赶忙躬身谢过。按照本朝律法,孙康可以名正言顺进入任何涉案房产搜查证据而不用报请任何人,他打赏差役银钱实属不必要。过去他也从未把这等升斗小民放在眼里过。
自从经历了陈渝和莫青衡的入狱,他亲眼见识过什么叫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便对这些不起眼的小角色也客气了许多。
院内萧索一如他之前预料。一阵寒风吹过,寂静肃杀的残花枯木更显冷森森戚戚然。孙康驻足静默了一会儿,转身直接去了陈渝的卧室。
都说女子的卧房是不容侵犯的香闺宝地,有太多香艳旖旎的缠绵故事辗转流连。孙康坐在积了薄薄灰尘的锦衾之上,细细翻拣着每一样可疑之物。
绸缎光滑,如同女子细腻的肌肤。他掀起碧色薄衾,又将烟云纱苏绣软枕轻轻移开,一条眼熟的珐琅鲤鱼映入眸间。
这鱼雕工精细,内里镂空,与昨日在昆仑往生医馆里发现的鲤鱼摆件如初一辙。孙康捏起珐琅鲤鱼,放到鼻下轻嗅,经过这么多天的挥发,药味已经很淡了。
他没能嗅出任何不妥之处,只能先用随身携带的白帛丝帕裹好,小心收入怀中。又在纱帐床褥间搜寻了几个来回,这才恋恋不舍的移步到妆台前。
把一排樱桃木小抽屉依次打开,不过是些寻常梳妆所用的胭脂水粉,散发着令孙康熟悉的清幽香气。他贪婪的深吸几口,又将注意力投向书柜侧面的箱笼上。
箱笼上堆着几件丝绸衣裙,看起来像刚刚换下,丫鬟还没来得及拿去给专门的粗使婆子浆洗的。小月在陈渝身边服侍多年,手脚麻利勤快,不可能将这么隐私的东西胡乱搁在显眼的地方供人观摩。唯一的解释是,陈渝和小月是突然被人带走,甚至来不及收拾起随身衣物。
孙康断定,带走陈渝的地方既然不在卧室,就一定在书房。
他出了卧室,三步并两步向书房赶去。果不其然,桌上的白瓷茶杯虽然早已干涸,但里面还残存着几片脆如薄纸的干茶。桌上读了一半的线装书摊开着,仿佛主人才离去片刻,随时会回来重新拿起。
孙康翻看着桌上的几本书,大都是汇集药理古方的医家经典。几本书共同之处在于,有关瘾症的章节都被微微折起,如同先前陈渝所言,新狱的少年犯瘾症发作,她一直在试图寻求破解之法。
他将桌上摊放的几本书习惯性的堆迭整齐,一张薄薄的黄纸掉落出来。定睛一看,上面书写的大多是些耳熟能详的药材,连带着具体的用量与频率。看落款的日期也正是他被封闭在大理寺审案的时候。
孙康眉头微皱,把药方收入袖中。
他又在书房内探查一番,提脚离开方觉肚饿。找看守的衙役要了碗清水就着馒头缓缓吃下,孙康心乱如麻,毫无头绪。他决定先去丞相府找柳肃,谈谈下一步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