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康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他难以置信的诘问道,“大人在说什么?这事非同小可,大人莫要开玩笑。”
柳肃看出孙康神情异常,忙走过去扶住他。“我没有开玩笑,我的人也只是在外围看了个大概,具体情况还未可知。”
既然未可知,是不是一切还有希望?孙康稳住心神,“大人,我想借丞相府的快马,去新狱看看情况!”
柳肃是看着孙康长大的,深知此时拦他不住,“好,我让他们给你准备最快的马,还让二十名武艺高强的家丁跟你一起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做的。”
陈渝朦胧间感觉到周围人声鼎沸,哭喊声、猫叫声、男人的后骂声不绝于耳。她睡得浑身暖洋洋的,四肢也软绵绵的,根本使不上劲儿。于是轻轻翻了个身,继续酣睡着。忽然脖颈上一凉,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孙康带着家丁飞驰着离去,柳肃换上一身常服,差人打灯笼备车。
随身小厮疑惑不解,“这月黑风高,天寒地冻的,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儿?”
“国公府。”柳肃漠然道,“事到如今,有些情况,还是要知会公主殿下一声。毕竟廷尉大人是她的独子,容不得半分闪失。”
“您可以修书一封,让小的连夜给您捎过去。”小厮鼓起勇气道。
“你这是嫌我老了?”柳肃摇摇头道,想到小厮也是好心,便耐着性子解释道,“总有些事不便修书,还是口耳相传保险。”
柳肃坐在车里,卷起车帘,冷风肆意打在脸上,让他清醒多了。一路上他都在琢磨,以什么样的口吻来陈述这几个月围绕孙康发生的事情,才可以让公主既不责难孙康,又不迁怒于他?
50病倒你从小就健壮,自出生起未曾这样……
孙康忘记了自己是怎样被人送回去的。他脑海的记忆力只有火光冲天的新狱,哭喊连天的人群,怀抱水桶鱼贯而入杯水车薪的差役和狱卒。
他被拦在新狱外半宿,等到火被尽数扑灭,满脸黑灰的杨清宁才走出大门,一言不发的领了他进去。新狱半数几乎被焚毁,只剩下焦黑的残垣断壁。尤其是陈渝住的那间,整个屋子被烧的坍塌下来。
孙康仿佛被一盆冰水劈头盖脸浇下,他颤抖着问,“人怎么样了?”
“烧的不成样子。”杨清宁不敢看孙康的眼睛,“陈姑娘没有跑出来,浑身上下所有的东西都化为齑粉。”
孙康眼前一黑。杨清宁眼疾手快扶住了他,让跟随身后的家丁送他回去。
杨清宁靠着廊下熏黑的柱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知道最近发生的一切没这么简单,他也知道孙康和陈渝暗中试图解开自莫青衡案开始的所有谜团。所以他不介意睁只眼闭只眼让孙康随意进出新狱,也愿意按花维说的对陈渝稍微优待一些。但自从火起,他心知肚明自己接下来最好的结局,不过是罢官为民了。
孙康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柔软舒适的卧榻上,脖颈下的鹅羽软枕和身上盖的丹凤朝阳苏绣锦被都告诉他不在廷尉府中。床头柜上的鎏金猫眼香炉里,沁人心脾的龙涎香正袅袅燃烧着。
廷尉府是孙康自任职以来惯常居住的,一应陈设齐全而简洁,半点脂粉气也无。龙涎香与苏绣这种名贵稀有的东西更不会出现。
孙康支撑着坐起来,刚一使劲就觉得天旋地转,没掌握好重心又倒回被子上。
雕花木门被缓缓开启,一位珠翠满头、保养得宜的中年丽人带着侍女优雅的走进来。
“母亲。”孙康愣神片刻,“您怎么来了?”
惠宁公主伸出藕臂,把手掌轻轻贴在孙康额间。“热度可是退了,这几天真的吓死我了。”她又问道,“王太医吩咐的药你们可煎好了?”
“一直温着,奴婢这就去给公子端上来。”侍女乖巧的退了出去。
“你真的是糊涂了,怎么躺在自己家里,还开口就问我怎么来了?”惠宁公主温柔的按着孙康睡下,并替他掖好被角,“你柳舅舅亲自来说,放你一段时间假,我就赶紧让人去廷尉府接你。”
她用丝帕点点眼角,“去接你的人等到将近天明,你倒在轿子里烧得滚烫,又满嘴胡话,我吓得天一亮就把王太医请过来了,菩萨保佑,你终于醒了过来。”
对于柳肃,惠宁公主为表示亲厚,明里暗里说起话来都会尊一声表哥。一时间孙康神色复杂,
“敢问我睡了多久?”
“三天两夜。”惠宁公主叹了口气,“你从小就健壮,自出生起未曾这样过,吓得我魂都没了。”
“母亲。”孙康胸中直发酸,“没事了,就像您说的,我也不发热了,只是觉得疲乏的慌。”
侍女端了药来,孙康一看那黑褐色的药汤就觉得苦涩异常,但对上惠宁公主那双期待的眼睛,他终究什么也没说,端起碗一饮而尽。
惠宁公主忙把一片水晶柿子蜜饯塞进他嘴里,孙康想起自己在也曾经给陈渝带过柿子干,只可惜那次,也被突如其来的事件打断了,嘴里的柿子越发不是滋味。
孙康的泪水几乎夺眶而出,他狠狠咽下一口唾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常,“母亲,我困,想继续睡。”
“好好,你既然已经喝了药,我带她们出去就是了。”惠宁公主怜爱地抚摸着孙康浓密的乌发,随后便起身和侍从们出去了。
孙康咬着被子,一会儿枕头就被泪水打湿一大片。他回想起杨清宁的话,那口气分明是让他节哀顺变。那样娇柔美好,聪慧伶俐的一个少女,怎么他才去一趟柳肃府里就烧的面目全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