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以廷尉之位担保,陈渝并非北羯细作,如若有误,甘愿挂冠求去,此生不再迈入官场一步。”
柳肃深谙孙康说一不二的个性,自打孙康迈入官场跟着他起,向来不曾对他跪过,只怕这次是动真格了。
“说吧,这次你需要我做什么?”柳肃的目光落在孙康身后的案桌上。
“如您所言,我需要拿到证明陈渝并非细作的证据。不止如此,我哪怕挖地三尺也要找回陈渝。”孙康斩钉截铁道。
“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流落在外,的确凶多吉少。”柳肃把孙康扶起来,示意他重新落座。
“既然如此,我会下令各处城门严查出入者,可如果陈渝已经出城,你又打算如何寻找?”
“出城的可能性不大。”孙康死死盯着面前的画卷,“首先,前些日子大雪难行,出城人数极少,若掳去陈渝之人贸然带她出城则极为显眼,况且那样酷寒天气下实在走不远。其次,若陈渝自己有意识,肯定不会抛下打小跟着的侍女不管,那侍女现在也生死不知,困在新狱里更不会有机会为自己找到一具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尸体。”
“最关键的一点,是我偶然间在杏花楼地窖发现过一个胡人少年,与陈渝所言昆仑往生医馆里帮工的童子十分类似。后来杏花楼出状况,我顺势封了杏花楼上下,扣留花维,也找机会将那胡童秘密困在廷尉府里。”孙康闭上眼睛,“我想,这么关键的人在手里,等到放出风声,迟早掳去陈渝和新狱大火的始作俑者会自动现身。”
“新狱大火没能查出缘由,你就笃定是人为纵火?”
“突发走水没有人会提前预知,还恰到好处的准备尸身试图李代桃僵。我更加确信的是,之前新狱刚刚发生梯子断裂的事,现在还软禁在家的杨典狱也亲眼目睹了,怎么一下子就走了水?”
“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的确闻所未闻。”柳肃脸色稍微好看了些,“听你的口气,连后路都断了,如此孤注一掷,莫不是在跟我打赌。”
“这个赌,是您逼我打的。一张出处不明的画像就让您不分青红皂白说陈渝是细作,她这会还指不定在哪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受折磨,您这么说我心里实在难以接受。”
“好吧,好吧。你呀,还是年轻气盛。”柳肃无奈道,“这个赌我就跟你打。你自己暗中去查真相,有什么需要配合的丞相府会帮你。你方才说若是输了,此生不再踏入官场半步。这么大的口气,不知若你赢了,会来找我讨要些什么?”
“我想让您给我保媒。”孙康开口道,“我恳请您去国公府劝服我的双亲,我要明媒正娶陈渝为妻。”
“为妻?”柳肃感受到其中沉甸甸的分量,之前孙康不过是想迎陈渝入府,二者实在天差地别。
“如果我能力有限,做不到呢?毕竟一个是公主,一个是国公,他们不点头,我实在没办法啊。”
“那就请您带我进宫,恳求陛下和太后娘娘赐婚!”
57三窟不然呢?若是不幸一两处地方被官……
在孙康和柳肃商量后没过几日,陈渝已经可以平静地坐在京郊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里,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成为了他人破天惊局的赌注。
宁大夫把一件极厚的白狐披肩给她裹上,她木然接了,机械的把自己卷了个严实。
“好不容易把你从暗室放出来,你竟没有半点喜色。是不是太不给面子了?”宁大夫从袖口掏出一把纹饰朴实的骨梳,慢条斯理地替她梳着披散在背后的乱发。
陈渝本能地想躲,环顾四周却只有白茫茫一片。只有院墙边上有几行略显杂乱的脚印与车辙。她想了想,最终只是闭上眼睛。
“你的头发真好,像盛夏草原上的青草那般茂密。”宁大夫替陈渝顺了顺头发,又把骨梳收入袖中,“以后编成小辫拢起来,再盖上最华贵的珠冠,一定比春日里最红火的格桑花还耀眼。”
“你怎么好心肯放我出来了?”陈渝的声音如封冻的湖面般冰冷。”我好像从未跟你请求过这些。”
“你自己闭口不提,我还怕不见天日太久把你闷傻了。”宁大夫在陈渝冻得通红的耳侧吹了口热气道,“你还真的想回到过去在陈府混沌不清的糊涂日子?”
“你查过我?”陈渝回过头来,直视宁大夫的眼眸,“我都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想不到你还耐心费这功夫。”
“就算买个牲口牵回去还得看看牙口,何况是这么明艳聪慧的大美人。”宁大夫把手从陈渝发间挪开,“再说我也没有玩弄你,对你我一直都抱着最大的耐心和善意。”
陈渝懒得再费口舌,转身低下头背对宁大夫沉默不语。
“哎哎,你就真的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放你出来?”宁大夫看陈渝一副对任何事情都懒得理睬的模样,有些心急了。“我们恐怕一时半会走不了了。”
“为什么?”陈渝心中一喜。
“因为,离京各处要道都被增加了许多兵士严加盘查。”宁大夫心平气和的说,“前天秦威也死了,不得不让人觉得事态不妙。”
“秦威是你们的人?”陈渝转身问道。
“算不上,只是一个愚蠢而病弱的合作者,按你们中原人的话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宁大夫面露遗憾,优雅的耸肩摊手道,“和他们合作也是无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这里原本没有人拿你当敌人。”陈渝试图继续套他的话,“你看你们胡人,可以在京城开医馆做生意,可以随意去市场上购物和吃各色美食。有钱的话还可以去教坊撩姑娘找乐子。我实在不知道什么样的敌人能得到如此好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