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青衡今日放声高唱的主题正是“天崩地陷,裤衩不见。”
这歌别人听起来荒唐可笑。但陈渝细细一想,如果真的天崩地陷,不但裤衩可能不见,任何人任何物品也都会不见。至少这一点看,莫青衡的逻辑思维没有太大问题。再加上莫青衡疯的突然,她判断眼前这位人高马大的莫将军是在装疯卖傻。
秋意正浓,人也容易懒懒散散疲乏不堪。孙康刚一踏进书房,就看到陈渝弓着身趴在桌前酣睡着。侧脸莹白如玉,皎美如月,娇嫩的朱唇红似樱桃,令人无限爱怜。
陈渝睡得不算沉,她迷糊中察觉到有人进来,和困意挣扎片刻就清醒过来。
“不好意思,我失态了。”陈渝避开孙康的目光,低下头整理起衣裙。被年轻英俊的男子注视着,终究有些不习惯。
“是不是最近事情太过繁重,睡得不好?”孙康觉察到自己方才唐突了佳人,也找话题想遮掩过去。
“夜不能寐的恐怕不是我。”陈渝言归正传,“听说那莫将军突发癫狂,众人皆束手无策?”
孙康默不作声,只是浅浅点了一下头表示认可。
“在你没回来之前,我去查看过了,果真与众不同。”
“已经看过郎中,我正犹豫要不要上报大理寺延缓升堂。”孙康抬眼望向窗外,“像这样子在庭上只会贻笑大方,什么都审不出来。”
“依我看来,不必。澄清利害,晓之以理,我相信莫青衡不会继续装疯卖傻。”
“之前我也考量过,莫青衡的疯癫会不会是佯装。可如果是装的,未免也太像了些。”孙康收回目光,走到陈渝身边,“可你说他为什么要装疯呢?”
“因为他不信任我们。”
“之前走水,不是你我前去诏狱把他带过来的吗?”孙康疑惑不解。
“信任我们的是刘和林两个狱卒,不是莫青衡。”陈渝叹了口气,“说到底我也有责任,只是一味考虑到保障他的安全,却没想过他内心的真实感受。”
“我们去找他聊聊。”陈渝指了指门口,“或许治好了他的疯,无论他还是我们,都可以绝处逢生。尤其是咱们头上还有柳相这棵参天古木可以遮风挡雨。”
“去了之后,你打算怎么说?”
“我胸中已经大致有了个框架,实话实说就好。莫青衡是聪明人,隐瞒糊弄让他发觉,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陈渝眼珠一转,“等我说完,你负责政治教育就好。”
“什么意思?”孙康觉得奇怪,”政治教育是什么?”
“就是,你要跟他强调,作为手握重兵的将领,任何时候应该一切以天下、以朝廷为先。”陈渝语速加快,之前不小心说漏嘴,心里有些紧张。
“这叫天下大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孙康并未察觉到陈渝的变化,抬脚便往门口走去,边走边笑,“咱们争取速战速决。奔波了这么久,我有些想念杏花楼的菜了。”
莫青衡背对着陈渝和孙康,长发散乱在肩上,嘴里念念有词。
孙康见此情景,更加郁闷不已。
“莫将军闲情逸致,令人羡慕。”陈渝开口清脆,字字珠玑,“只是不知道等过几日在堂上,面对台上判官,台下看客,将军是否也这般逍遥?”
莫青衡不为所动,口中依旧叨念着胡言乱语,只是声音小了些。
“像将军这般疯癫,问不出所以然来,眼下自然无性命之忧。可疯癫之事一旦传播出去,有人便会在堂审之事上做文章,那时人证物证俱在,延误军机乃至通敌叛国重罪,可是百死莫赎。”陈渝的口气骤然冷下来,透着阴寒肃杀,连孙康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若是主审官,巴不得将军如此。反正,疯子的话是没有人会信的,就着眼前证据,案结事了,如了那些人的意,以后不愁官运亨通。”
莫青衡一下子安静下来。他缓缓转过身,枯草似的乱发散落在脸上,看不清表情。
孙康见此情景,怕他突然发起疯来,连忙上前一步,将陈渝护在身后。
不料陈渝侧跨一步,直视莫青衡的脸颊,“将军从庐州远道而来,一路上饮食睡眠如常,心中定是有所期盼。你自进诏狱以来,我不许旁人与你言谈,是因为一旦稍有不慎,被有心人听去作了文章或者加以利用,非但你性命难保,孙大人和我也会身陷囹圄。不说话,就不会说错话。这个道理我想你应当心知肚明。”
“那么,你究竟要让我当哑巴到什么时候?”莫青衡冷笑出声,一跃而起,朝陈渝缓缓走来。
18解铃解铃还须系铃人
“将军若是信我,那便不需要太久。到时候我非但让将军畅所欲言,还会送将军一份大礼,恭贺乔迁之喜。”陈渝似笑非笑,身体前倾,朝莫青衡略一拱手。
“乔迁?”莫青衡在离陈渝四五步的地方驻了足,苦笑道:“有什么好贺喜的,诏狱都烧成那样,回去少不得有苦头吃。”
“不瞒你说,朝廷现在在新建一所监狱。”孙康见莫青衡停下脚步,心头一松,“总住在我这儿也不是个事,那边修好了你就搬过去吧。”
“不过是换了一座牢笼,有什么好恭喜。”莫青衡在椅子上坐下,“你们也是有趣,不许我说话,不许我发疯,也不知道我做什么才合你们心意。”
“等。”陈渝惜字如金,“不管是你,还是我们。”
“如果我偏不呢?”莫青衡随手拨了拨面前遮挡着的头发,露出一双狭长含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