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他一早就知道,会遭遇这种非正常的逼供。”孙康眼睛里的凌厉稍纵即逝,“这种用刑自我上任以来都是少见的,如果我一早就发现,肯定会马上制止。”
“你发现不了。莫青衡案把你们都困在大理寺,任何人都不得通传消息。而我也被他们抓进了这里。”
“秦威这病猫,终于猛虎发威了。”
“你与秦威,之前可曾有过节?”
孙康一脸不屑,“他尸位素餐的坐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诏狱和庭审都压在我身上,廷尉府上下一年到头忙的狗爬兔子喘,也没听他说过半个好字。”
“尸位素餐,也有他尸位素餐的底气。至少,柳肃没能拿下他把你推上去。”
“他之前掩藏的太好,基本甩手不管。谁会去在意一个病歪歪的老头子?”
陈渝看孙康有些激动,轻轻挽住他的手臂,又把一块山楂糕送到他嘴边,“来,廷尉大人消消气。情况还不算太糟,胡郎中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至少保住了林大柱他们的命。”
“我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会不会是花老板在背后使了劲儿?”孙康含住山楂糕,把陈渝的纤纤玉指扣在手心里。
“花老板?”陈渝一时没反应过来。
“嗯,我带你见过,就是杏花楼的主人。之前第一次见你,还陪着咱们坐了好一会儿的。”
“就是讹了你一大笔银子卖你话本的那个。”陈渝想到那些风月香艳的话本就暗暗发笑,“雌雄莫辨的美人,我自然过目不忘。”
40问计孩儿在官场上遇到些事,还望您能……
孙康盯着陈渝莹亮漆黑的眼眸,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吃醋了。”
“不是吃醋,是羡慕。杏花楼常年贵客盈门,人家日进斗金又自由自在,活得恣意洒脱。”陈渝玩味的看了孙看一眼,“说好的待遇银子还没拿到手,黑锅却一股脑儿扣下来,你乐意不?”
“年俸嘛,想来都是腊月里足额发放。你安心,不会有少的。”孙康笑得有些尴尬,“莫说是你,就连我的年俸也比不上杏花楼的三分之一。”
“但愿那时候能够出去,困在这鬼地方,要银子也没用的。”
“一定能。”孙康暗暗下定决心,要尽快将陈渝的案子查个水落石出,还所有人一个清白。
陈渝觉得有些累了,半眯着眼,回到床榻上靠着厚厚的棉被假寐。她脑海里过电影般回味着孙康带来的消息,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大对劲的地方,却一时半刻也找不出来。
“花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歇息片刻,陈渝冷不丁问道。
“他本名叫花维,和我曾在同一所书院进学。为人玲珑剔透,也还仗义,至少对他好的人他会铭记在心。”孙康盘着腿坐在床边,“怎么又问起他来。”
“没什么,只觉得能从你手上讹银子的,绝非等闲之辈,勇谋胆识,缺一不可。”陈渝睁开眼望着乌沉沉的窗外。
“他只是开个玩笑罢了,我也不曾计较。不过等事了了咱们得好好谢他,是他许了杨典狱好处,你才能过的这般舒坦。”孙康感慨道。
“他既然愿意暗中助我,那对胡郎中施以援手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送佛送到西嘛。”孙康起身走到桌前,“他们没再让你交代什么吧。”
“没有。不过我还是不明白,这花维即使与你私交甚笃,在我落难时如及时雨般恰到好处的出手,也太巧合了些。况且无功不受禄,我担心等我出去之后,他会有所动作,让我们千倍百倍的奉还。”
“你又胡思乱想。”孙康安慰道,“他就算讨要什么,也只会冲着我来。杏花楼日日客满,用餐者不乏达官显贵,消息自然四通八达。”
陈渝不愿质疑孙康与发小之间的情份,于是闭目装睡,不再言语。反倒是孙康,经过陈渝一问,想起很多零零碎碎,不能成之为线索的却又形迹可疑的蛛丝马迹,心乱如麻,彻底睡不着了。
次日,孙康经过内心一番激烈的挣扎,决定趁着休沐回国公府看看。
孙康走后,陈渝趴在桌前,看着女囚们从屋内鱼贯而出,拿着簸箕扫帚,不一会儿就把整个院落里的积雪打扫的干干净净。几个身强力壮的狱卒穿着厚厚的棉服棉靴,站在不远处,抄起手静静观望着。
女犯们状况尚可,不知那些少年犯情况怎么样了?瘾症一旦得不到医治,又没有药物可供缓解,患者恐会遭遇十八层地狱般的折磨。陈渝估摸着有她和林大柱的失察在前,杨清宁如今对进狱之物定将层层把关。再把五石散想方设法偷运进来绝无可能。
等下次孙康过来,一定得提醒他派驻新的郎中,要是信得过的可靠人才好。但凡没有狱医值守,任何罪犯生命健康相关的突发事件都会成为杨清宁背锅的最后一根稻草。陈渝感念着杨典狱愿意对她衣食上的稍加宽待,决定也投桃报李,在暗中替他尽量规避些不必要的麻烦。
孙康回到国公府,得知公主母亲一早就进宫参加赏梅宴去了,遗憾之余决定趁此机会好好与卧病在床的父亲说说心里话。
他脱下官府,解去佩刀,换上一袭朴素宽松的家常衣裳。亲自端了药去宋国公孙霁常年养病的葳蕤居侍疾。
孙霁患有严重的消渴之症已十年有余,如今枯瘦的只剩一把骨头,连下床行走都需要两三个小厮架着。孙霁的性子向来好强,不愿让人见到他残缺萎靡的病容,干脆闭门谢客谁都不见。除了妻儿和几个随身伺候的人,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