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儿,可以随为父到花园中走走吗?”陈默玉递过一包蜜汁樱桃脯,这可是陈渝平日里最爱吃的零嘴儿。
陈渝接过纸袋,拈起一粒樱桃搁在嘴里含了,撑着扶手站了起来。
父女二人一前一后在花园的石板路上慢慢走着,陈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陈默玉唱的哪一出。
“官场上那些事,父亲可理顺了?”陈渝率先开口,打破了默无声息的尴尬。
“这么多年身不由己,我早就疲惫不堪了。”陈默玉长舒了一口气,“渝儿,你可记得幼年在蜀中,你最喜欢的武侯桃花,青城冬雪,甜水面,叶儿糕?”
陈渝茫然地摇摇头。
“没事,过不了多久,咱们就可以回蜀中去。那时候为父就有时间,带你母亲和你四处走走看看,还可以去你那在崇州做知府的梅伯父家住上十天半个月。”
“咱们不回老宅子吗?为什么要去崇州住。”
“可能过一两个月我们就会动身,还不知道那时候老宅来不来得及休整。再说我与你梅伯父同年登科中进士,我中了一甲留在京中,他中了二甲便回了地方任职。这么多年,他几次三番邀我去崇州小住,奈何我一直俗事缠身,不能成行。”
陈渝只是笑笑,不说话。陈默玉要辞官这件事她一早便知,实在无需专门告知她。
“说起来,你梅家伯母还是你母亲的远房表姐,一晃十多年也未见了,肯定有说不完的话。对了,他家大公子和你同年,也可以领你在崇州城四处逛逛解闷儿。”
“不去。要去你们去,我是不去的。”陈渝言简意赅,“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等咱们回了蜀中,肯定不日便大雪封山,我不乖乖的在煨在炕上御寒,去那劳什子崇州作甚?”
陈默玉一时接不上话。
陈渝心想,这便宜父亲弯弯绕了大半天,搞了半天是要我去相亲。她好不容易重返十四五岁的少女时代,还没等好好享受生活,才不要天天淹没在后宅的三姑六婆和鸡毛蒜皮之中。
“你是不是心里已经有牵挂的人了?”陈默玉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如果有的话说给为父听听,让为父替你想想办法。”
陈渝习惯性低下头,顾自地玩着自己衣袖上的金丝盘扣。
之前在警院每学期开头例行谈话的时候,陈渝一直都是这个状态。不拒绝,不回应,辅导员看在她向来还算守规矩,平时又成绩不错的份上,往往絮叨几句就会放她回去。
陈渝的回避拒绝落在陈默玉眼里,是女孩儿家特有的情窦初开,欲说还休。既然已经笃定陈渝对孙廷尉暗生情愫,他决定趁早给女儿打个预防针。
“渝儿,你刚刚清醒过来,对于平头正脸的贵气男子,稍微和蔼关心你一些,有所牵挂也是正常的。”陈默玉悄悄观察着陈渝的表情。
“但终身大事,还是要彼此了解,门当户对的好。很多时候,不是对方的一时兴起就可以的。为父不奢望你嫁得光宗耀祖,只求你幸福美满,喜乐平安。”
陈渝觉得眼前苦口婆心的老父亲很像高中时棒打鸳鸯的班主任,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她觉得无趣透了,自己一路想方设法帮陈家脱罪,陈默玉非但不领情,还误会她为情所困。
“知道了,我乏了,回房内先歇息了。”陈渝对着陈默玉福了一福,转身回自己房间去了。
中秋佳节转瞬来临,整个陈府沉浸在一片欢天喜地中。陈默玉递上辞呈,获准的出人意料的迅速。以陈默玉的级别,辞职虽不至于惊动天子,但也要层层审批知道丞相亲自签名方可了结。
青莲把这一切都归结到孙廷尉的母亲,当朝大长公主身上。这位大长公主虽然是先帝低等妃嫔所出,却由于生母早逝,一直养在当今太后名下。
如今朝堂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路丞相则是太后的侄子。辞呈能审批的如此之快,应该是孙廷尉去求了路丞相的缘故。不然以丞相大人的日理万机,没有个月下不来的。
陈渝心里琢磨的却是另一件事。孙康当时答应她高抬贵手放陈默玉一马,也只是在考核中将功过一笔勾销,套个寻常的模板应付作罢。
这样的话,陈默玉的辞呈理由是旧疾复发,按照本朝以往操作,会在大理寺扣上三月有余,如到期仍未痊愈方可批下辞程。这期间陈默玉自然可以回蜀中养病,但大理寺会同时对陈默玉在任上的各项工作进行细致考核,不外乎德、勤、绩、廉四个标准。
青莲是深宅妇人不懂其中门道,以为是丞相大人加快了审批。但陈渝心里清楚,辞呈审批快慢,其中关键在于大理寺对陈默玉的考核。能在十多日内将程序走完,至少陈默玉的顶头上司对朝廷做出他绝无问题的保证。
无论如何,京中的事情都告一段落了。看着庭院里的仆役七手八脚的将各色家具整合装车,青莲喜气洋洋的招呼着前来告别的夫人小姐,陈渝躲在闺房深处,暗暗为陈默玉的继任者祈祷。
那样一座选址不当、管理混乱的监狱,与一群不堪重任的大小官吏,只怕下一任参军会非常棘手。陈默玉是从冯参军手上接过诏狱,经年累月的问题堆积,只怕隐患已经在不经意的地方积累成深渊。
陈默玉是暂离了火坑,殊不知一旦问题发生,朝廷顺藤摸瓜追究起来,哪怕远在蜀中、已经致仕养病的陈默玉也难逃干系。
还有至今仍在外脱逃的罪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万一哪天重出江湖犯下大案,这笔帐也很可能最终算在陈默玉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