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渝琢磨着等孙康过来,要想方设法控制住李秋,众目睽睽之下人赃并获才好。不过那李秋眼皮子也真够浅,金银缠丝珐琅鲤鱼固然精致罕见,也被自己安放在枕边,却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主要是里面填放的药材有安神作用。如果李秋知道事实真相原来如此,只怕连肠子都会悔青。
小月所托非人,实在可怜。不过只能在出去以后慢慢开导,希望她能顺利走出这段阴影。陈渝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片刻之后,混乱的院子恢复了平静。看守陈渝的两名狱卒也各自归位,在门口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儿。
经过了李秋的事,陈渝心乱如麻,一时间自知难以睡着。索性批了衣服坐起来,蜷在炭盆边不慌不忙的烤火,顺便听听门外狱卒们的闲话。
刚才有个少年犯毫无征兆的晕了过去。浑身抽搐,口吐白沫,不省人事。同住的几个也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孩子,被吓得失魂落魄,大呼救命,连看守的狱卒都按不住他们。
从陈渝手里接点心的那个圆脸狱卒嘲笑道,“这些纨绔子弟,真的是太没用了。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天蒙蒙亮就要上山砍柴挑去城里卖,必经之路上有一个乱葬岗。有时候还会见到野兽扒拉出的人骨头。”
另一个年纪稍大些的狱卒道,“你居然没吓得尿裤子?”
“头一次见,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了,后来见得多了,也就麻木了。”圆脸狱卒叹了口气,“我有什么办法,爹没得早,娘还等着我卖柴的钱去抓药,我总不能因为几根死人骨头,就让娘断了药吧。”
“那是,那是。其实这么练出胆子来,也挺好的,刚才不就是你上前掰开那少年的嘴,插进木块防止他咬断舌头的吗?”
“嗯,他那样子看着可怕,其实只要防着他咬断舌头,再将身体平躺,保持呼吸畅通,等一会儿醒来就可以了。”
“你懂得倒是多。”
“没办法,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圆脸狱卒幽幽地说,“后来,娘的病越来越重,连郎中也没有办法。我卖了家里所有能卖的东西,换回各种金贵补品,想办法让娘好受一点。虽然郎中说没有办法,我也不愿让娘等死,于是找那郎中借来他那里所有的医药经典,尝试着自己给娘开方子,期待老天爷开眼。”
“真是个孝子。我回去也要用你的事教育我弟,让他好好照顾爹娘。”
“孝子有什么用,我穷尽一切办法都没留住我娘的命。娘死了,我也不愿意回老屋去,就流落到京城,靠给人打短工为生。”圆脸狱卒哀叹一声,“苍天无眼啊。”
42备礼孙康决定送一个亲人的活物去囚室……
孙康在国公府用过午饭,亲自送了孙霁回房歇息,才觉得酒气上头,就去花园里四处晃悠散心。
花园残雪未化,一片银白,孙康拂去积雪,坐在亭前秋千上,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孙霁振聋发聩的话犹回荡在耳边,如果陈渝成了弃子,那帮人就不会再将陈渝再作为筹码攥着不肯放下,反倒彻底安全。
只是,该如何放手?才能既达到目的,又不让陈渝自己始乱终弃。如果真的放手,陈渝必将独自在囚室再煎熬一段时间,这期间所有的事都要她一力承担。
即使是莫青衡这样驰骋沙场的粗糙硬汉,一旦困入高墙铁窗之内,精神也几近陷入崩溃中。如今案情未明,情况比当初的莫青衡更糟糕许多,他实在不忍心陈渝终日陷入心神不宁胡思乱想的状态里,得想方设法给她找些消遣的办法。
他正盯着洁白的雪地出神,忽然,一只红嘴红尾的鸟雀蹦跳着在不远处掠过,只留下清脆的鸣声和竹叶似的脚印。
有了!孙康决定送一个亲人的活物去囚室,替他陪伴陈渝度过这最艰难的日子。
可是,送什么比好呢?鸟雀羽毛艳丽,喜爱鸣叫,不过陈渝看见笼中鸟,只怕会顾影自怜,惹出一顿不痛快。乌龟倒是容易照顾,但寒冬腊月早已钻入沙土里冬眠,只待春风吹过方可苏醒。犬只可爱黏人,只是长得太快,又需要大量活动空间,禁锢在狭小的囚室内估计连犬带主人都不痛快。
孙康思来想去,也没想好究竟什么动物适合养在囚室里,又不愿意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新奇想法。
他决定去杏花楼找花维商量商量。从在书院同窗那时起,一帮半大小子中就属他最会找乐子。
此时的杏花楼人影寥寥,两三个跑堂的小二一身利落的短打穿梭在大堂中打扫战场,角落里零星有一两个客人安静的默默吃喝着。掌柜的何叔静立在桌子后头,对着账本有条不紊的拨拉着一架红木珠算。
看到忽然出现在堂内的孙康,何叔不大自然的笑笑,放下算盘迎上前来。
“孙大人,只怕我们公子尚在副楼午睡,请您稍安误躁,小老儿这就去通报一声。”
“没事儿,何叔你忙你的。难得花老板今儿个有空午睡,你让人给我上壶热茶就行了。”孙康一边说着,边习惯性向二楼的雅间走去,“今儿个就是来找花老板叙旧聊天,没什么要紧的急事。”
“多谢孙大人体恤。前儿个我们公子正好得了些头品的日铸雪芽,我这就让人给您泡上。”听到孙康说没要紧事,何叔也松了一口气,回到了柜台后边,一双眼却仍旧盯着孙康的背影不放,直到在楼梯拐角处消失不见。
孙康被小二照例引到上次他和花维进餐的雅间里。这雅间比其他雅间的面积稍小,位置也更隐蔽些。不过胜在装饰精美,桌上一应瓷器都是汝窑烧造,配以黑漆青柚木桌面和琉璃雕花屏风,一看就是价格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