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清浅惯常芙蓉似的明艳小脸浮上一丝倦色,她撑着门,让他进去:“放心,小兔妖没事了。”
景枫匆匆道一声谢,大踏步走进去,见到榻上只剩了安安一个人,厉胤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她转头看向他,朝他绽开一个笑。
“肚子好饿,想吃桂花糕。”她说,“清浅姑娘说,我还不可以下床走动,你给我点两个送上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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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清浅下手很轻,厉胤的妖丹只是略微受损,抹去记忆之后,在梦里无知无觉化作了原形。她在酒楼僻静的后院叫来蔗县土地公,把蜜獾交给他,让他去郊外蜜獾一族聚居之地放生。
忙了一夜,她也腹中空空,当下略作梳洗,与吕浮白去酒楼一楼吃了顿简单的早点。
“寒春回来了。”她喝着豆浆,听吕浮白低声说道:“就在隔壁客栈。”
花清浅小吃一惊。
之前见襄怜丹草是由一口仙气托着回来,而不是寒春亲自送的,她便心知,寒春八成被困在了阵中。
北地群星的阵法环环相扣,循环往复,专困执念之人,以寒春对小兔妖的妄心,还不得被困个几百年?
“仙子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花清浅生出些好奇,“你且在这里等等,我与她好歹是旧识,过去慰问一下。”
吕浮白却拂袖随她起身,执意道:“一起。”
这都是小事,花清浅任由他跟在后面,与她一起拐进隔壁客栈。
隔壁客栈装潢比安安所在酒楼更显雅致,也更显清素,寒春就在客栈包厢内,见二人寻上门来,也不太惊讶,只惨淡地笑笑,请他们上座。
“清浅,好久不见。不知这位上神是……?”
“这是孔雀大明王的世子,吕浮白。”
“孔雀世子居然醒了?”寒春有些诧异,“看来鸟族局势风云变幻,又该变天了。”
“先不说这些,你是如何挣脱星阵的?”花清浅有些累,也懒得多做寒暄,干脆直入主题。
“我是剑修。”寒春朝吕浮白行过礼,淡淡道,“一剑劈开就是。”
这般不要命的打法,难怪她周身弥漫的灵气不太稳定,原是剑招耗费仙力过大,反噬了仙体的缘故。
花清浅不懂仙人生理,却也知道反噬之痛,下意识皱起眉。见状,寒春给她倒了杯茶,说道:“此番……原是我咎由自取,让清浅与上神见笑了。”
她这一起身,花清浅才发现她身后有个水银铸成的小镜,镜中光华流转,赫然倒映出那厢的安安,她正与景枫说着什么,脑袋顶上长耳的白色绒毛都纤毫毕现。
寒春周围的灵气波动得像是快要死掉,都这样了,她居然还不速速调理仙体,而是第一时间耗费仙力查看隔壁小兔妖的情况!
对于这位昔日的一面之交,花清浅简直恨铁不成钢,又惊又怒道:
“寒春仙子,我看你是个清醒剑修,怎么如今糊涂到这个地步!
惊鸿木一事你已悔过,倒也罢了,可是如今安安明摆着要与你一刀两断,你怎么还执迷不悟?
你看清楚,她不会原谅你的,你再这般阴魂不散凑上去,只会惹她厌烦!”
寒春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没想凑上去。”
“那你花这么大功夫偷窥人家——”
“我只是想看看她。”寒春低垂下头,静静道:
“我知道她烦我,不愿意见我……可我就是,想多看她一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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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神仙,成年累月去爱一个人时,无论真假,都会变成一种惯性。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或许是寒春第一次去镇上买酒,被小兔妖抓住手臂,软软地要她少喝琼浆,注意身体的时候;
亦或是那次镇上醉汉调戏姑娘,寒春看不过眼打了他一顿,却被那醉汉父母污蔑不知检点,对醉汉投怀送抱,小镇邻居不明真相,也对她颇有微词的时候。
小兔妖身在学堂,因她被同窗们指指点点,可下学后,她没有埋怨寒春连累她,而是凑在她耳边说:“姐姐不要为无关的人生气。我永远站在姐姐这边!”
小安说,要永远站在她这边。
寒春仙子浸泡在爱里太久,一颗心俨然也变成了凡心,七情六欲蓬勃重生,都寄托在小安身上。
“厉胤非是良配,我很早就开始后悔引狼入室了,可是怕他跟小安胡说些什么,又不敢强插手。”说起那只蜜獾,她嫌弃地皱皱鼻子:
“后来我发现,小安当真喜欢上了厉胤,气恼一番,便也罢了——我想,怎么都好,只要她留在我身边。”
可是她给出的爱是虚假的,小安一旦戳破那层温和的表皮,看清她真实的丑陋面孔,便要忙不迭地逃离。
小安被景枫救起,寒春跟在两人身后,景枫一介凡人,难免有照顾小兔妖不周到的地方,她便化出水银镜,在暗中护持小安,决不出面叫她为难。
景枫把小安背回了他家,景家在柳枝江畔村尾,家里有个挺大的园子,一半用木篱笆围起种菜,另一半是郁郁葱葱的花草林木,其间还有几只小犬出没,看起来只有他一人居住。
在半路上时,寒春就看出安安已经醒了,但或许是在寒春与厉胤这里吃足了教训,安安很有戒心,一直没睁眼,景枫将她安置在床上,她便故意放浅了呼吸假寐。
请来隔壁的大娘为安安更衣,景枫关上门,生火做起了鸡汤。
他动作不紧不慢,先将今日刚买来的半只鸡焯水,下锅大火烧开,又压了些柴用小火煨煮,汤水里逐渐泛起清亮的油花。将油花舀去,继续加入散寒的桂枝和干姜,在这时放盐,将鸡肉骨髓里榨出的鲜香牢牢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