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说起这条叫丹梁的蛇,玉京子记不起丹梁长什么样子,但他料想她肯定没有花清浅好看。他刚要开口,却听门外响起“笃笃”两声,好像有人在敲门。
两人正在院里的凉亭中用膳,闻声对视一眼,玉京子放下筷子,往外望着,但望不太清:“门外是谁?”
花清浅看都没看,只掐指一算,唇边就浮上一抹微笑:“是我的功德。”
最近没有生意,她正愁没钱使,也正愁要被天雷劈,都准备主动去街上给人免偿算命了,这却自动上门了一个。
“快开门,咱要干正经事了。”她道,“正好这桌菜还够加一双筷子,我去给这位贵客拿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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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京子推开门,见外面站着的这人约莫三十岁上下,胡须飘然,气质不凡,哪怕身上穿的是街边可见的寻常布料,也自有一股浩然清气,便知花清浅所料不假,这果真是位贵客。
“公子请进。”他将人引进来,那人眼底似掠过一丝愕然,但很快一闪而过,跟他走到凉亭里,恰好遇上从屋子里拿碗出来的花清浅。
花清浅进屋不仅拿了个碗,还换了身白衣,长长的青丝绾于脑后,用一根银簪固定,看起来落落大方,透不出半点妖气,甚至还有几分沉稳。就算搬出天界的照妖镜来,她此刻在镜中的显形也会是一块有棱角的美玉,而绝不会让人想到一条蛇。
贵客一见到她立刻作揖:“清浅姑娘,久仰大名——”
“诶,知府大人谬赞了,我哪有什么名气。”花清浅笑道,“大人来得这么急,没吃饭吧?正好我弟弟买来这些菜,我们还没来得及用,大人若不嫌弃,就先动筷吧。”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吃饭也是摄入灵力的一种方式,慕城水土又绝佳,花清浅从不错过任何一餐,就是知府也别想让她饿着肚子做事。
“姑娘怎知我是知府?”
“慕城之内,谁不晓得暮松知府的英姿?”花清浅答道,把手里的瓷碗递给他。
知府欲言又止,看上去很是着急,根本无心用膳,但看花清浅吃饭态度坚决,还是从善如流接了碗。
知府明显食不知味,且奉行食不言、寝不语、不挑食的规范,只小吃几口摆在最近的那盘菜;而玉京子遵照花清浅给的那本《妖族入世基本法》,没有把握时坚决不开口说话,免得泄露妖机,也坚持沉默着干饭。
花清浅倒是有些随意的那一个,她咬下最后一口萝卜丝饼,亲切问知府道:
“大人屈尊来此,是想请我做什么事?驱鬼、辟邪、招财还是除魔,我都能干的,银钱也收得不多,无论事情大小,都只要半钱银子。”事情大了,功德就多,银子就只是个添头了。
暮松放下筷子:“这……说起来姑娘莫要笑话,本官从前对这方面从未关注过,也分不清楚自己这究竟是惹上了鬼物,妖怪,抑或是邪魔。”
“那就仔细说说,我帮您分辨。”
这慕城原本属于大颍,但大战之后,大颖败给了大焱,这慕城就划做了大焱境内。
暮松去岁来到慕城新上任知府,本想着取代旧知府会导致民怨沸腾,却不想百姓们对他夹道欢迎,原来他为官能廉的名声传到了这里,而上任知府是个坏的,百姓们辞旧迎新,高兴得不得了。
暮松没想过会受到这种欢迎的阵仗,人潮拥挤,马车都行不动,他干脆自己下了车,一面劝大家回去,一面保证他会当个好官,扯着嗓子喊了一路,才终于被护卫艰难地送到了府邸。
百姓们对他过于热情,往他身上送了不少花瓣、香囊等物,当日晚上要歇下的时候,暮松还哭笑不得地在衣襟里发现了一枚金黄色的琥珀。
“本官开始做梦,就是在收到琥珀后发生的。”他感叹道。
听他说到做梦,花清浅眸光一动,不过暮松正低头了口玉京子递来的茶,没注意到她的不对劲。
“一开始,本官只是梦到慕城以前发生的事,例如这里的官员如何大肆建庙立碑、中饱私囊,如何砍木伐林、破坏生态……”
“本官以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就没管。后来梦境发生了变化,有个女孩儿站在林子里哭。”
“她家里人是城南参与建庙的工匠,当年盖楼所用的料子出了错,天花板塌方,把她们一家都埋了进去,她说她的魂魄被困在了某处,求我把她救出来。”
“你救了?”
“不,我没有。”暮松诚实一笑,“我好歹是本地官员,对慕城的佛寺、道观多少有了解。前任知府大兴土木是为了吞钱不假,但他吞的钱是香客的捐赠款,并没有偷工减料、弄出过塌方。”
梦中那女孩儿一说到这,他就察觉出了不对,但见她哭得可怜,便没有拆穿她,还多问了几句,想知道她到底有什么难处。
“那女孩儿是不是挺可爱的?”花清浅冷不丁问了句。
暮松有些尴尬:“姑娘……真是明察秋毫。”
“我就知道。”她摇了摇头,男子嘛,在遇见一个足够可爱的女子哭得梨花带雨时,是可以抛下一切理智去同情的,哪怕这女子刚刚骗过他。
那女孩儿名叫惜蜜,但除此以外,她也不肯向暮松透露更多底细,只一味要他救她。
暮松虽不大在意神鬼之说,但他生性谨慎周全,便留了个心眼,对她的央求不置可否,只先问具体要如何做才能救她。
他的梦境,就是从这个时候变得短促起来。
“怎么个短促法?”花清浅若有所思地问道,一小簇清水在她指尖盘旋,一会凝成一个小水珠,一会又变形成一根锋利冰针。暮松看她隔空摆弄水珠,对她的本事又有几分认识,认真开口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