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院之后,花清浅治好了一名鹿妖折断的蹄子,超度了两名留恋人世不走、把未亡人吓得魂魄半出窍的死鬼丈夫,马不停蹄过了两三日,这才将小院门口积聚的人堆清走。
如此一折腾,加身的功德再次多得漫溢出来,趁着功德正热,又有上神在旁,她便趁机请吕浮白为她护法,用两名未亡人所赠的谢银摆阵,再问了一次天。
吕浮白立在玉兰树下,看着她虔诚闭起双眼,纤长浓密的睫毛缓缓合拢,片刻后睁开,面前的银阵却是纹丝未动。
“怎会如此?”花清浅大吃一惊道,“功德明明还够,怎么会没有卦象?”
闻言,吕浮白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开口提醒道:“天地灵气已然调动,便是摆阵表相不变,亦是卦象。”
“哦,原来是这样。”花清浅松了口气,“可我问的是‘香染是否有危险’,这个空白卦象什么意思,要如何解?”
“此卦名为虚无,意指飘渺不定,答案随心。”吕浮白说,看她因为这个回答疑惑地皱起眉,忍不住问她:“神君当初没有给你讲过这些么?”
“嘿嘿,他、他自然是给我讲过。”岂止讲过,傅玄当初可是把扶乩的发源、分类、方法、解卦从头到尾讲了个遍,她做的笔记加起来能有三尺厚。
但很可惜,那些笔记被她留在了长生界,没带在身上。
“傅玄说,这些都是要紧的知识,但我才懒得学扶乩那些复杂的规则,便光学了个皮毛,如今偏门些的卦象都忘得一干二净啦……”
毕竟那时她有神君陪着,想问什么都能问,何必还要舍近求远,劳烦天道呢?
她说得理直气壮,吕浮白心道怪不得,她不仅不会解卦,连问天的方式都不对。
“天道解语非人言,以银阵问天,问题不宜过于笼统。”他耐心提醒道,“如今还有功德富余,你想问什么?”
“问我该朝哪个方向走,才能找到香染。”花清浅说。
在吕浮白的点拨下,她大概理解天道语焉不详的解释了:之前提问“香染有没有死”,这是客观问题,天道可以给她一个简单利落的结果;然而问香染有没有危险,前提是要解释这个“危险”到底是什么程度。
是被困于某地就算危险,还是需要强敌环伺才算危险?香染所处的环境一定十分复杂,以银子为口舌的天道说不清楚,所以才会显示虚无卦。
既然香染所处情况一言难尽,那她干脆不问这个了,先找到娘亲再说。
这次她请吕浮白代为问天,他没有推辞,沉冷黑袍飘举,二指并拢,指诀即成,一股灵力举重若轻打到银阵里。
旁观的花清浅与玉京子只觉天地间气息都为之一变,阵中银锭纷纷如棋盘上的棋子般规整排出行列,一瞬间后首尾相连,最终形成一个圆环。
终点即,这是天山不动卦,天道要她老实呆在原地,不要动弹,缘分自会寻上门来。
“倒是省事了。”花清浅感应到阵中一股别样的灵气,知道这是天道附赠的提示,不由笑了一下。
玉京子不懂卦象,问她为何省事,听完她的解释后发出一声惊呼:“你什么都不做就能找到娘亲,那天道的意思岂不是说,你娘亲会主动来寻你?”
“那就不知道了,且等着吧。”花清浅打发他去扫院子,转过头往吕浮白身边走了几步,打量着他:“世子殿下,你这问卜的本事不输真神啊。”
以前她问天占卜,天道最赏脸的时候也不过是有什么答什么,可不会附赠温馨提示,这显然是他的手笔。
“过誉。”吕浮白淡淡道。
“我没有奉承你,说真的,你刚才那股灵力也太厉害了,跟凤凰神君没什么两样!
可能你们鸟族都这么厉害吧,连扶乩一道上都是天赋异禀……唉,这东西真有用,早知道我就把落在长生界的笔记拿出来了。”
至于为什么不拿,显然是怕碰见傅玄。
看清她眼底的排斥,吕浮白抿了抿唇,低声道:“你于扶乩有什么不懂之处,问我便是。”她不去长生界也没关系,只要她肯学,他再教她一遍又何妨。
“好!”花清浅就等他这句话,生怕他反悔,立刻一口应下。
她让吕浮白先站在那,自己飞奔去地窖,石青色百草纹罗裙裙摆在空中翻飞出好看的弧度,过不多久折返回来,手上拿着两杯年前酿的腊梅酒,瓷白小脸上满是得逞笑意,口中念道:“孔雀师父在上,受小花蛇清浅一拜,嘿嘿。”
听她如此自然地叫他师父,吕浮白原本清冷沉稳的目光忽然一凝。
从前,花清浅绝不肯与他师徒相称。她的理由是“小蛇资质平平,不敢辱没神君门楣”,后来他才渐渐察觉,她其实是不想固于师徒之礼。
但今日,她随口就能叫他一声师父,显然一丝一毫的旖旎念头也没有。
就像创世神曾经告诉过他的那样,神仙即使寿命漫长,也需珍惜当下,因为错过就是错过,凡是失去的,必不会再得。
必不会再得……他心中微颤,泛出些无可奈何的酸涩,仰颈饮下她的酒,并没有应她那声称呼。
“我只是指点你一两句。”过了许久,他才开口说道,“是以不必叫我师父。”
他不想做她师父。
他看着她因饮了两口腊梅酒而泛起绯色云霞的小脸,默默想道。
他想做她最亲近、最狎昵、最贪心不足、最不如师如父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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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吕浮白干扰了天地灵气的缘故,上午问天时天色还正好,刚吃过饭,便忽然有狂风大作,夹杂着豆大的雨点席卷慕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