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不是九重天的人。”提起厉胤,安安确实没那么伤心了,她睫毛颤了颤,眸底情愫更多是心灰意冷:“他是一只大妖。”
有一年,安安身体的种种异象愈发控制不住,寒春说,这是她生病了的缘故,叫安安呆在家里,她出门去外地买一趟药。
厉胤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寒春低估了安安的胃口,留的米粮她短短三顿就吃完了,她又谨记着姐姐说的话,不敢出院子买东西吃,硬生生饿了两日。
到了第三日,她实在饿得太狠,看院内的杂草都是香的。寒春从来不许她乱吃地上的花草,可她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瞅瞅四下无人,干脆扑上去薅了一大把水汁丰嫩的肥草来吃。
她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地大嚼大咽,院墙上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才辟了区区两日的谷,就把你饿成这样?真没出息,寒春怎么把你养成这副德行。”
安安吃了一惊,下意识放下手里的草,抬头看见一个身穿灰色劲装的少年骑在墙上。
他身量高大,姿势散漫,因为俯着上半身,他长发流泻如水,遮了小半的面庞,露出来的一半俊脸透着股邪气,整个人看上去很是嚣张。
“你是谁呀?”她蓦地脸上一红,拍干净腮边沾着的草屑,从地上站起来问,“寒春姐姐说,她在院子里设了结界的,外人擅闯即死,你可小心点,不要掉下来了。”
“你我第一次见面,你就开始担心我了?”
“谁、谁担心你了呀,我是怕你摔在我家院子里,压倒了寒春姐姐喜欢的花草,我不好收拾。”
她嘴硬没有用,来人看着她双目圆睁、很明显就是十分担心他的呆样,嗤笑一声,直接跳下墙头。
他靴底与地面接触的一剎那,院子里的石板发出一阵嗡鸣,但随着他掌心灵光大盛,石板的骚动很快被镇住。
没想到他真能破了寒春的结界,安安吓了一跳,急忙往后退去:“你、你到底是谁,闯入我家里,是想、想要干什么!”
“你都把这里当家了?”那人又嗤笑一声,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盒桂花糕,拿在她面前晃了晃,问她想不想吃。
“想。”她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但我不能要,寒春姐姐说过的,我不能要来历不明的人的东西。”
“什么寒春姐姐长、寒春姐姐短的,你真以为她是好东西?与其信她,还不如信我——”
他没来得及说下去,便有一道影子风驰电掣般从天而降,狠狠将他甩出了院门:
“厉胤!你平日招惹仙——仙醉楼的小娘子还不够吗?少把手伸到我妹妹头上!还想要你这条小命,就给我滚!”
是寒春,她居然提前回来了!
寒春一向温柔持重,对付所有人都是四两拨千斤,从来不动真怒,罕有如此声色俱厉。安安看着寒春追出门去打人,心中思量,这位厉胤大约比镇上喝醉后到处调戏姑娘的懒汉还要罪大恶极。
然而,寒春与厉胤在院子外头周旋许久,不知说了些什么,两人居然就这么握手言和了。寒春主动把厉胤领进来,还跟安安说之前是一场误会,厉胤人还是挺好的,要她原谅他之前的冒犯与莽撞。
“好啊!”安安没有察觉到两人笑容之下的暗流涌动,只想着姐姐提前回来,自己就不用挨饿了,欢欢喜喜地抱住她的胳膊:“姐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一定会待他很好很好的!”
厉胤近距离看着她毫无杂质的眉眼,似乎有些不习惯,拿出之前那盒桂花糕给她当见面礼。她开心收下,当晚睡觉的时候偷吃了两块,梦里都是桂花糕的清甜香气。
那时安安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寒春姐姐疼她、姐姐的朋友也疼她,她从前做童养媳受的那么多苦都是值得的,老天很公平,碰见姐姐以后,她就有好日子过了。
后来她知道了真相,再回想起这一日,才惊觉那盒桂花糕的背后究竟藏着多么险恶的一场阴谋。
安安眼看着年岁一日日大起来,按兔妖一族常理推算,在血肉健全以前,她说不定就会春心萌动,先跟着某个小子跑了。
寒春养了她这么多年,怎么会容忍到嘴的惊鸿木飞掉呢?
这个时候,厉胤找上门来,正好可以为她所用。
厉胤是妖族赫赫有名的浪子,手底下折过的仙妖美人没有成百也有成十,绝对不算是良配。不过当然了,对于寒春而言,他是不是良配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稳住安安,让她即使生出嫁人的心思,也不会跑得太远。
安安讲完这段往事,从眼帘下偷偷看了景枫一眼,仿佛生怕他误会似的,紧接着补充道:
“其实厉胤撩拨小姑娘的手段也不算高明,细想起来又恶心又轻浮,只是我当时太单纯,而且还有寒春在旁边煽风点火,我才会、才会想着跟他成亲的。”
花清浅很能理解她,刚要出言安慰,却被景枫抢先了一步。
“这不怪你。”布衣匠人在床边弯下身,为安安撩起散落耳边的碎发,低声说道,“你只是中了坏人的奸计,错的是他们,不是你。”
小兔妖与景枫相视一笑,过了片刻才注意到花清浅的视线,忙用两只手捂住发烫的双颊:“不、不过还好,我提前听到了他们的话,没有和厉胤成婚,他们的奸计没有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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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这么说,当初发现那两人的阴谋时,安安可远远没有眼下这般开朗。
寒春是她朝夕相伴、心心相印的姐姐,厉胤是她情窦初开喜欢上的第一个人,这两人竟合谋盼着她死,她心里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想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