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力顺着厉胤筋脉游走,刚刚到达妖丹所在,门外就传来一声轻响。
预料之中的人来了。
花清浅收回灵力,隔空打开门,女剑修冷着一张脸进来,看清她的容貌后却惊呆了,抱剑行礼的动作僵在半空中。
“是的,你没看错,本蛇没死,当初只是摆了神君一道,你别瞪眼睛了。”花清浅没有废话,开门见山同她道,“救安安需要襄怜丹草,你晓得如何取吧?”
“……我知道。”
寒春很快整理好表情,再三确认她有办法救安安,毫不犹豫便要赶去北地。
“慢着!你就这样去,是想送死么?”怎么一个个的都想排队送人头,花清浅抢在她动身前喝住她,自己从乾坤袋里取出之前吕浮白送她的牦牛皮靴,塞到她怀里,叫她穿上。
有这双皮靴,虽然她仍会被星阵刁难,但不会有性命之虞。
寒春道过谢后再没耽搁,即刻前往北地。过不多时,一口仙气包着一株襄怜丹草,晃晃悠悠地飘进客栈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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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厉胤知道,这是花清浅灵力铸造的幻境。这幻境不算牢靠,是她故意为之,他若生出后悔之心,随时可以打碎幻境,魂魄归体,保住妖丹。
他在原地盘腿坐下,没有半点打碎幻境的意思,心知大限将至,不能自制地回想起与安安共度的最后几日。
她无师自通学会了软刀子割人,说话时还是那么乖那么软,却句句都往人心窝里戳。
“仙子从何处寻来厉胤的。”他躲在屋门外,听她对寒春轻巧地问道,“他演得真好,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竟是奉命来拐我上床的。”
寒春解释了些什么,只听安安接着笑道:
“原来如此,你们是半道同谋,怪不得彼此不合。我死了以后,你们可千万不要分赃不均啊。”
“小安!别说这种话,你不会死的!”
“唔,可是过两日,我就要成年了,按照你们的计划,我血肉榨尽,难道还能有什么活路么?”
厉胤闻言简直心神俱焚,咬牙破开屋门上的结界,把越描越黑的寒春推到一边,仓皇嘶哑地叫道:“安安,你信我,我不会让你死,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桌前执着茶杯的少女慢慢转过眼珠,视线从他身上划过,眸中冷淡简直要把他割伤。
不对,不对,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他怔怔地想。
安安看他的眼神,不该是这样麻木又冷静的,应该是热烈的,雀跃的,单纯得掩饰不住欢喜,犹如那个桂花树下的午后——
那阵天气渐凉,安安夜里吹风发起低烧,把寒春吓得够呛,罚她半个月不许吃桂花糕。可她又实在馋那一口甜,于是厉胤自告奋勇,就地取材,爬上院中那棵桂花树采花,准备偷偷做蜜给她吃。
蜜獾一族本来很擅长爬树,但厉胤化人形久了,四肢按照前后爪的方法爬树,很有些不协调,几次卡在树枝间,几簇桂花没弄到怀里,全落到树下去了。
明黄色桂花簌簌如微雨,她在树下为他放哨,看见他狼狈的模样,忍不住歪着脑袋冲他一笑。
她笑起来傻乎乎的,很可爱,一双眉眼弯成姣好的月,唇角上翘,显出两点梨涡,爱意不加掩饰,明晰大方,一目了然。
……他便也回了一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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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上,花清浅还没来得及对厉胤妖丹下手,就见他浑身发起抖来,唇边微笑未退,眼角却有一行清泪流下,口中喃喃着:“——安安。”
此情此景,景枫都看不下去,他走上前一步,对花清浅问道:“姑娘,可还有其他的法子?如此剖了这位仁兄妖丹,他必殒命,想来也不是安安所乐见的。”
花清浅没有答话。
吕浮白将她对厉胤一瞬间的触动看在眼里,说道:“不如让我来罢。”
花清浅犹豫片刻,目光望向沉睡中的小兔妖,却还是摇了摇头。
“厉胤个性顽固,若他毫发无伤,见安安恢复如初,定会继续强求。”她说,“我不知道安安会不会乐见他殒命,但我知道,她绝对不想再被他拘回去。”
景枫一滞:“那怎么办?”
“安安不给他第二次机会,我也不会替她做主。”她说,“只是这性命的代价太大了些,得想个周全之策才好。”
此事本就艰难,两全之策更是难寻,但花清浅既然在这里,就没有不周全的道理。
“这样好了,厉胤法力深厚,妖丹也强健,我只取他薄薄一层来补,顺道消去有关安安的记忆,于他本体无大害。”她很快决定道。
“可这书上——”要求的可是一颗完整的妖丹啊。
花清浅挑眉:“书上的术法,略作改动就是了。我改术法修习的本事连凤凰神君都说好,你若不信,尽管上神界问去。”
景枫一时无言,吕浮白却垂眸掩住点笑意,说道:“那便动手吧。”
花清浅没有说谎,以前她的确改过几个术法,傅玄也称赞过她悟性极佳。不过眼下涉及一条大妖性命,她心里其实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自信,听到吕浮白这句话,才算安稳了些。
怕什么,实在不行还有孔雀上神兜底,放手一搏就是。
考虑到景枫有圣人之心,见不得血光,她先把景枫差遣了出去。
在他关上门的一刻,她白皙的指尖凝点蓝色灵光。
遵从花清浅的嘱咐,景枫默默等着,不知具体过去多久,只见外面天色由暗转明,就在他实在忍不住、走到门前想要问问是否出了什么事的时候,那扇朱褐色的房门终于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