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控制地感到失落和对自己的埋怨——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为什么不能让父母满意?
为什么留不住祁扬?
同学聚会
这隐秘的幽怨使得回神的陆瑞安一惊,连带他的胃也受惊地加剧了抽搐,带走受惊的双唇上那一点健康的血色。
太阳完全被乌云遮蔽了,街上的风像是吹一片枯叶似的把陆瑞安吹进了地铁口,分明已经是回暖的七月,陆瑞安却感到身上寒津津的,察觉不出夏的来临。
他不知道要如何回复祁扬,只好落寞地选择不回。手机屏幕完成它这一刻的使命,刚刚熄灭,又被一阵震动强行唤醒,气冲冲地“啪”地亮起,粗鲁地弹出沉寂已久的班级群的消息。
[图南]:所有人明天的聚餐老同学们别忘了哟!晚上七点,在祈福路的鸿门雁大酒楼,洪老师也会来哈!
[无往]:ok
[erase]:收到。
……
陆瑞安有些疑惑,翻了翻聊天记录,又点进班长的私聊窗口,终于想起来,一个月之前,高中时候的班长于南雁就找过他,说是九中六十周年校庆,邀请了一批优秀学生代表回校开主题讲座。
于南雁在受邀人之列,想着可以趁这个机会将班里的同学都叫来一起聚个餐叙叙旧,问陆瑞安什么时间可以腾出来参加班里的聚会。
陆瑞安知道学校校庆会请从学校出去的企业家回来,那时他和祁扬的婚姻还没有出现完全破裂的端倪,于是陆瑞安告诉于南雁,期中结束后的周末都可以。于南雁综合班上所有人的情况,定在了最多人能空出时间的六月三十,也就是明天。
陆瑞安头一次这么希望明天不要是放假的周日。而是工作日,这样他就不必为同学聚会而忐忑一整夜了。
生物钟在早上七点把他叫醒,陆瑞安恍恍惚惚地起床洗漱换衣服、又恍恍惚惚地去橱柜里拿蒸早餐的玻璃碗。沾水的手指不慎碰倒碗架,滑落的碗碟撞向手臂、摔跌在地。
碗碎了,但手臂没碎,陆瑞安遗憾地失去了一个不参加同学聚会的借口。
他揉着被撞红的手臂,又矛盾地感到一丝庆幸。
他感到自己很忙碌,给家里做大扫除、在一成不变的衣柜里挑选一套算得上“款式”的衣服、反复打开手机看是否有最新的、类似于取消同学会的消息,又忍不住去看某人的朋友圈近况,可惜捱到了晚上六点,他一无所获。
临出门前,他回头往屋子里望了一圈,后知后觉自己的忙碌似乎是白费,看不出太多的成效,这让他感到自己浪费了一天。
对于陆瑞安来说,踩点也算是一种迟到,于是他六点半就到了餐厅门口,时隔五年,又一次默契地和组织聚会的班长于南雁同时抵达。
两人不约而同在餐厅门口徘徊了一会儿,试探地彼此瞧看,最后在逐渐紧张的气氛里站住脚。
“陆瑞安?”于南雁微微向前伸了脖子,礼貌地向他确认。
“对。”陆瑞安朝她笑了笑,也问,“是班长吧?”
“哈哈!是我。”两人一齐松了口气,气氛陡然松弛下来,寻了个位置坐下,于南雁的语气变得熟稔而亲切,“我是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但是我不敢认,我怕我认错了。上次咱们见面还是五年前的校庆,我还在读研呢,你就已经在上班了。”
陆瑞安笑着颔首:“你比上次见,好像变了一些。”
“老了。”于南雁笑着说。
“没有,”陆瑞安连忙解释,“是人看着更漂亮了,气质上也更飒爽干练。”
“马上三十的人了,哪还有什么漂亮不漂亮的说法。”于南雁的目光很敏锐地落到陆瑞安自然垂在身侧的手指上,瞥见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你结婚了吗?”
“啊,嗯。”陆瑞安下意识用拇指在戒面上摸了摸,似乎是想要隐藏住其存在。
“怎么都没听说这个消息,咱们当年关系明明挺不错的呀,”于南雁故意用嗔怪的语气,脸上还是笑盈盈的,“不厚道哦,结婚都不和老同学说一声。”
“太忙了,没办婚礼,”陆瑞安笑笑,“大家也都忙,就不想打扰。”
于南雁正想进一步问询,由远及近传来一道唤她名字的声音打断了未尽的话题。
“哟,于总来得也太早了。”清亮含笑的声音引得两人转头望过去,是和于南雁相熟的学习委员,彼此打了招呼。
她挽住于南雁的手臂,揶揄地和她撞了撞肩膀,“于总都升地区总经理了,什么时候赏光请咱们吃个饭?”
“记着呢,忘不了你,校庆结束了再说。”
已经到了三人,再站在门口等也不太合适,于南雁领着两人先进了定好的宴会厅,又在群里发了消息询问其他人的情况,大多数人都踩在七点之前抵达餐厅,热烈地迎着班主任洪玉坐在第一桌的首位,其他人自寻空位入席。
陆瑞安一如既往地在这种场合放低自己的存在感,坐在靠走廊的位置,甫一抬头,望见从门外进来的祁扬,他的视线落到祁扬身上那套灰蓝色的休闲西装上,目光微顿,本能地低下头去。
他的目光没有落点,心和耳却不由自主地有了偏向,清清楚楚地听着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同他人笑谈。
这场同学聚会由陆瑞安班上组织,祁扬比他们小了三岁,按理是不太有共通语言的。
但当年陆瑞安高三和祁扬认识后,祁扬隔三岔五就跑来陆瑞安班上,和班上学生的关系比陆瑞安都熟络。众人都喜欢他不失分寸的张扬跋扈和大方爽朗,自然而然地将他纳入了编外同学名单里。毕业后,祁扬升高一的班主任竟然是洪玉,又增一层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