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热水器没关,怎么会没热水。
林亦扬放下手中的拖把,疑惑地抬头,皱着眉准备走过去时,停顿住了步子,先问:“你衣服是穿好的吗?”
“嗯。”
林亦扬这才放心地走过去。
走进浴室他就笑了,将开关拨到红色标那侧,舔舔唇侧头看着周依婧,哭笑不得:“你开在冷水这侧,热水怎么出来?”
“?”
周依婧疑惑不解,她家都是智能控制的,哪里需要手动调节?
林亦扬看周依婧脸上的疑惑,主动拿下花洒试了试水温,让周依婧伸手,温水冲洗手指,周依婧听见林亦扬懒懒散散地问:“这个温度可以吗?大小姐?”
没去计较那声“大小姐”里怪调的语气,她本来就是大小姐。周依婧感受着水温,点了点头。
“要是觉得冷了就把这个往左拨,热了又往右。”
林亦扬说完这句就出去了,顺手带上了浴室门。
周依婧洗完澡吹完头,出来就看到了床头柜上的一杯红糖姜茶。
林亦扬初中的校服对她来说还是有点大,她将衣领扣子扣到顶,裤子卷了好几折,坐到了床边,捧着姜茶小口小口喝着。
林亦扬不知道去哪里了,房间里空调的冷气凉凉地冒出来,浴室的水汽氤氲在她这一侧,屋子里的陈设周依婧都不熟悉,但她却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感受到了安定,就像踩空的那一脚被石头垫上,四散的雨找到了承接它的浮萍。
这个房间面积仅仅只是她房间的一半,屋子里的东西将空间填满,略显逼仄。周依婧却在这样的地方生出安定感,一种自从妈妈去世后从未体验过的安定。
房门打开,林亦扬换了身干净的白t,抱着床被子走进来,看了坐在床边喝姜茶的周依婧一眼,走到了床的另一侧,在那侧的地上铺上了棉花垫被,又从床上拿了枕头被子铺到地上,抱来的那床被子被整整齐齐放在了床尾。
床边摆放着的衣服已经不见,枕头也只剩下一个,稍显空荡。
周依婧扫了眼,在林亦扬开口前飞快地说:“我不要睡地上。”
地上冷冰冰硬邦邦,虽然这个床没有她的舒服,但总比地板好。
林亦扬本来也没打算让一个女生睡地上,但周依婧都这么说了他撩起眼眸,看向周依婧,要笑不笑地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的房间,我的床。”
“你应该有怜香惜玉的自觉。”周依婧刚喝完姜茶,嗓子里还余一点甜辛,她扬起下巴哼了一声。
林亦扬嗤笑,抬眼上下打量着周依婧。她吹干的头发蓬松地披散着,中间的脸很小,皮肤白皙五官明艳,扬起下巴那股骄矜,一看就是从小在宠爱里堆起来的。
但他很坏。
他偏偏用一脸不相信的表情挑了下眉,这张帅气的脸上仿佛写满了嘲讽:怜香惜玉?对你?
林亦扬脸上的嘲讽和挑衅让周依婧看得心里一噎,她眼睛一转,扬起一个假笑:“作为哥哥,不能让妹妹睡地板吧?”
哥哥妹妹的,换做之前周依婧肯定死不承认,但今晚都说过一回了,便宜也都让林亦扬占了,那就得把这个名分发挥到极致。也就第一次开口羞耻了点,第二次就顺嘴多了。
林亦扬猝不及防又听到一声“哥哥”,颇不自在地咳了两下,冷酷地说:“不敢认大小姐当妹妹。”脚却走向地铺,掀开地上的被子坐了下去。
“关灯还是开灯?”
周依婧见他自觉睡地板,连忙扯开床尾的被子,蓬松温暖的味道扑来,她想了想,说:“关灯吧。”
啪——屋子落入一片黑暗。
呼吸可闻。
周依婧拉住被子,睁着眼睛没有半点困意。
“林亦扬,几点了?”
林亦扬趁着黑暗揉了揉自己发热的耳朵,拿过旁边的手机看了眼:“十一点五十。”
还有十分钟,今天就过去了。
黑夜总能放大惆怅,周依婧没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那颗心随着空气一同安静下来,缓慢地被吸进深渊,酸酸涨涨。
去年今天,她兴高采烈地从游乐园回到家,拿着给妈妈买的母女同款包推开了卧室,鲜血从浴室的地面一直蜿蜒而出,像一条暗红曲折的场合。
她打开门,那个全世界最好的最温柔的最美丽的妈妈安静地躺在浴缸中,脸色惨白。浴缸里的水被染成红色,一股一股还在往外冒。她觉得她的心也在一股一股往外冒着血。
那个瞬间是说不出什么感觉的,整个脑子都是空白,比脑子先作出反应的是颤抖的手,和一颗颗砸下来的眼泪。
然后尖叫,救护车,鲜红的血,组成了那天她最深的记忆。
小时候她就接受过死亡教育。她站在病床前和姥爷告别过,在和姥爷拥抱后没多久,心电图变成直线。她也和一只小狗告过别,小狗生病了,在看到他一次次因为看病痛苦落泪后,和妈妈商量了决定让小狗平静地离开,之后小狗的墓地是她亲手选的,墓碑上的照片也是她选的,鲜花是她亲手采摘包扎的。
她会因为喜欢的小狗亲爱的姥爷去世而难过伤心,但她并不惧怕死亡,也不惧怕离别。在她的世界里,在前十几年中,身边所有的离开都有始有终,所以只要告别过,她都可以接受。
可她十五岁,她的妈妈以一种决绝的方式,教给了她四个字:不告而别。
这四个字组成一把尖锐锋利的刀,将前十五年温馨美好的生活划破,将她天真的幻想戳破,用血淋淋的方式让被迫接受这世界上还存在一种离开叫“不告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