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依婧沉默下来,忽然没了那么多疑问,就这么听着林亦扬说也挺好,这是暴风雨后吹起的一角旧书页,她终于得幸窥见一隅。
“我和小冉关系越来越好,也经常会去对方家里窜门,一直持续到初中。”
初中就是他一切噩梦的开始。其实噩梦早有预告,但他正是恣意轻狂的年纪,根本没有关注到那么多。
“我和小冉初中同班,他妈妈很早就去世了,那时候有段时间他爸总出差,他就经常去我家蹭饭。”
周依婧不知道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看到林亦扬放在桌上那只手紧紧攥着,手背青筋尽显,像是在极力控制内心的情绪。不知道听谁说过,黑暗更能敞开心扉,也是脆弱更好的伪装,她站起身,快步走到门口,关了灯,又将阳台的窗帘全都拉上,整个屋子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林亦扬听见周依婧从阳台那儿传来的声音,混着外面再度下起的淅沥雨声,滴滴答答回荡在他耳畔。
“林亦扬,我什么都不会看见。”
所以你可以哭,可以笑,可以不必假装坚强。
林亦扬在黑暗中轻笑一声,伸手捂上自己的眼睛,掌心瞬间一片潮湿,他声音未停:“那时候林澜开始经常酗酒。”说完想到周依婧不知道林澜是谁,他又补了一句,“林澜是我血缘关系上的父亲。”
“有天周末小冉去我家找我玩,我被林澜引开去我妈厂里找她,留了小冉一个人在我家。”林亦扬喉咙艰涩,后面的话艰难地像是从喉咙里寄出来,“然后,林澜把他侵犯了。”
咔嚓,一道闪电劈下来,屋子里短暂亮了一秒。
周依婧已经坐回到桌前,闪电打下的那一秒,她看到了林亦扬眼睛里的泪,而听到林亦扬说了什么的她整个人也犹如被闪电劈了一般震惊。
“小冉是女生?”
“男生,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把他当弟弟。”林亦扬一字一字说得十分艰难。
而生理意义上的父亲,侵犯了他的好兄弟。
轰隆——雷声不停。
周依婧不可思议地屏住呼吸,半晌没有说话,震惊到最后,只剩下无措,那时候林亦扬该怎么办呢?
“那后来呢?”
“后来”林亦扬声音低下去,后来一片狼藉。
小冉和他决裂,重度抑郁,两家彻底结下梁子,林澜开始家暴,炼狱般的日子刚刚开始。
“没想过报警吗?”周依婧小声问。
林亦扬嗤笑一声,说的话极其讽刺:“那时候连女生被侵犯都很难维权,更别提男生。”
“这种事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
那时候小冉的心理已经崩溃了,自杀几次未遂,若是再收到闲言碎语的伤害,后果根本,难以想象。
窗外又下起了大暴雨,风吹得窗户哐哐晃动。
周依婧没想到事情会这么荒诞,她想说林澜就是个人渣,又想问问小冉后来的情况,话到嘴边才想起,小冉在今天过世了。于是兜兜转转,换换了一个问题:“小冉爸爸,为什么要来打你”
“上次我去你家那个晚上你被打,也是因为他爸吗?”
林亦扬沉默地点了头,又想起周依婧看不到,才说:“是。”
“我欠小冉的。”
只一句话,周依婧就知道了林亦扬的想法,像动物尖锐的爪子在心脏上划了一道,刺痛直接从表面传到深处,鲜血喷涌而出,几乎要让人窒息。
林澜的行为直接将林亦扬架到了火上烤,对于小冉的遭遇他产生无尽的抱歉,同时又恨起林澜,还得承受他妈妈知道这件事的崩溃,所有人的情绪都传到了林亦扬身上。他一个人承受着几个人波涛汹涌的情绪,是怎么走过来的?
“可是,这件事不是你的错”周依婧绞尽脑汁,也只憋出这一句干巴巴的安慰,也是最没用的一句安慰。林亦扬一个人孑孓独行这么久,日复一日的自责懊悔痛恨早就深入骨髓流入血脉,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小冉根本不想见我,他爸原本是混道上的,也认识些人,就想多打林澜几顿。”林亦扬仿佛没听见周依婧的安慰,继续说着,“但林澜多精啊,平常连门都不出,所以他们就来打我。毕竟如果不是我,小冉又怎么会收到这样的无妄之灾。”
“他们第一次下手挺狠的。”林亦扬现在回想起来,仿佛还能感受到小腿骨折脾脏出血的疼痛,“但我觉得挺爽,甚至希望他们下手再重点。”
周依婧鼻子一酸,她只能看到林亦扬模糊的轮廓,难怪,难怪他早上被打成那样都不还手,他是天底下最傻的人。
“那时候又是赔小冉他们家钱又是给我治病,我妈又多打了几份工,可就是这样,她晚上回来还得被酗酒的林澜打,包里的钱都被抢走拿去赌。”
林亦扬已经记不起那样的日子持续了多久,只知道忽然从某天起,她妈妈频繁地在林澜没回来时打电话,也经常会在半夜悄悄打开房门,站在他门口看他,眼里满是痛苦和希望拉扯的挣扎。
他知道他妈妈要走了,也是该走了。
家暴的判定那么艰难,林澜又是个无赖打死不离婚想要将他妈拖死在泥潭,所以还是干脆走了好。不过后面还是离婚了,听说对方给了林澜一笔钱帮助他妈脱离了苦海,林亦扬对这个结果其实很满意。
“再然后,有人帮我妈离婚了,林澜被住到强|奸另一个女生,坐了牢。小冉他爸咽不下那口气,小冉情况也总是糟糕,所以总会来找我几次,算是他的发泄。”也是我的。后半句话林亦扬没再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