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其中还有许多铜钱重量不够,钱身极薄,应当是掺了铅和锡的恶币。
慕椿二指拈着枚铜钱,轻轻敲打着灯下的书案。
要不你亲我一口吧
“一共多少枚?”苏郁淡淡地问,手中向瓮中洒了把鱼饵,两只锦鲤绕着鱼饵争食,拍打出阵阵涟漪。
慕椿道:“十万……”
“哦?”苏郁忍不住笑道,“十万?”
慕椿哪知道有多少,她连一匣子都没数完,随口胡诌了一个数目罢了。
“回公主,十万……”
苏郁实在忍不住笑,放下饵料匣子,慢悠悠坐到圈椅里:“慕椿啊慕椿……你知不知道,接下来你得挨多少板子。”
慕椿无奈地跪在地上:“公主恕罪。”
“我倒是想恕你的罪,可你就是编,也要编个听上去可信些的数目。我又不曾为难你,三十四个匣子,每个匣子里都是三千枚制钱,你自己算,你得挨多少板子。”
那个数目早就累积到一个相当可怕的地步,慕椿自然也不敢想,她噎了一下,随即立刻叩头道:“奴婢知错,请公主饶恕奴婢。”
苏郁本就是想磋磨她,自然也不会真的往她身上打两千板子,别说是两千了,两百她都得死在上头。
她可不想这个小东西就这么死了。
“这可如何是好呢……”苏郁慢条斯理地想着,故意把这种恐惧延长,凌迟在慕椿心头。
“要不……你自己说,该怎么责罚你欺瞒主上的罪?”
慕椿低着头:“奴婢……奴婢……奴婢欺瞒公主,实属事出有因!”
苏郁眼眸一跳:“哦?什么原因?”
慕椿膝行两步,从袖中取出两枚铜钱:“公主请看。”
苏郁淡淡地扫了一眼,并未看出什么端倪:“怎么了?”
“这两枚都是昨日公主送来令奴婢清数的铜钱,形制上并无差别,但……”她捏着铜钱,将两枚铜钱的薄厚对比给她看,“但分量上,是有差别的。”
苏郁并不通此道,只问:“制钱存在误差也是正常,这便又如何?”
慕椿叹了口气,道:“本朝制钱,取半铜半铅,重五铢,但这其中,有许多铜钱比朝廷规定地重量与薄厚都差了许多,有的薄一些,还有的虽然大小薄厚相同,却轻到了三铢半……”
苏郁蹙眉:“你的意思是,有人在铸币时擅自更改了制钱的规准?”
慕椿颔首:“更有甚者,奴婢想,是有人在私铸钱币,牟取私利。”
苏郁终于听懂了这其中的门路,是有人在私自开矿取铜,铸造分量不足的恶币,甚至这种恶币已经流到了官家地府库……这些钱,是她命人从公主府的府库中取出的,若她的公主府都能接触到这种荚钱,只怕市井之间早已被恶币充盈。一旦恶币流通成风,官府铸造的足量良币便会渐渐被牟利之人囤积,重熔成更多的这种荚钱获益。
如此一来,市井之间便会被恶币充盈,买卖交易必然趋至混乱。
“可恶。”苏郁拍案而起,“钱法堂和都市署的官员都是做什么吃的!”
慕椿叹了口气:“钱法堂与都市署皆隶属户部,三皇子总理户部时……户部上下尸位素餐,以权谋私者甚众。”
还是户部……苏郁一想到那里曾被苏渭把控,搅和得一滩浑水,就懊恼得厉害。
“你在他身边,明明知道这样的事情,为何不规劝他?”
“公主……三皇子为人,一向是不愿意听奴婢说这样的话的。”慕椿也不是没劝过,事实上她也曾想过以一己之力扶持三皇子做一个贤明君主,可惜三皇子为人蠢钝,只重私利,又一向只把她当作器用棋子,从来不听她的劝谏,实在是块朽木。
有时慕椿也奇怪,以三皇子的性情,当年又是怎么愿意屈尊在那个大雪纷飞的时节救下路边濒死的自己的。以他的为人,该将路边乞人的性命视如草芥,不管不问才对。
苏郁冷笑:“看来,人人都说你是苏渭的诸葛,也不尽然。”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慕椿道,“更何况奴婢并不是千里马。”
“你把此事告诉我,是以为单凭此事,我就能饶了你的罪?”苏郁冷笑,“慕椿,你太喜欢自作聪明了。你将此事告知我,我就会想起,当年你帮着苏渭抢走户部的事情,若非是你,如今又哪里来这么多烂摊子?”说到此处,苏郁扬手打翻了案上的铜钱匣子,满地铜钱凌乱翻滚,清脆的声响不绝于耳。
“青玦,叫紫苒过来,打她四十藤条。”
这个数目几乎当成砸碎了慕椿的认知,她实在忍不住,爬到苏郁脚下哀求:“求求公主……别打我,饶了我吧……”
“怕挨打?”
慕椿泫然欲泣:“会死的……”
苏郁饱含着嘲弄与戏谑,轻轻掴了两下她的脸颊:“谁叫你和我做对呢?不过你放心,不会死的。打藤条,也不用拖出去,就在我眼前打,打一下,自己知道报个数,你不是不爱数吗?我一次让你数个够。”
紫苒到了,手里头是一根裹着蓝绸子的一指粗藤条,她一瞧地上跪在铜钱堆儿里的慕椿,就知道这小美人一定没好好地把事情做完,也是活该。
苏郁道:“就在这儿打,打四十。”
紫苒摩挲着藤条,笑着点了点慕椿的肩:“小美人,衣裳宽了吧。”
慕椿脸色一变,哀求地看向苏郁,后者却自顾自端详起剩下的铜钱,全然不想理会她。慕椿只得解了外衫夹衣,只剩一层中单时,苏郁开口道:“就这么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