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在这所以培养国家精英人才为宗旨的学校,等级制度在一群心智尚未成熟的学生群体中无序扩张,只有站在金字塔尖的部分学生真正享有话语权和特权,而像伊恩这种出身不光彩的学生,很难在这种等级制度里得到平等对待,长期被无视还算是比较幸运的情况,而被布莱克和吉罗德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视为“狩猎”对象,才是陷入真正的深渊。
起初伊恩在这群人的眼中只不过是可有可无的鼻涕虫,在身份还没曝光之前,他的存在感像空气一样稀薄,谁也不会注意到这个头发犹如稻草、面色阴郁的少年,但是当他无意间撞见布莱克在对另一个同学施暴的场景后,伊恩也被迫参与到这场狩猎活动中,在所谓的正当理由下成为新鲜的猎物。
伊恩的运气一向不太好。
那天他受霍伯特教授,也就是生物老师的吩咐,去自然博物标本室取一份天堂凤蝶标本。
自然标本室在二楼走廊的最里间,旁边还有其他教学用具的陈列室,这条走廊很长,深不见底,平日学生也不会在这里活动,有一大堆空置的房间。
推开沉重的木质门扉,福尔马林浓郁的味道扑面而来。
标本室的窗户被厚重的窗帘挡得密不透风,光线只能勉强透过门口的缝隙射入。昏暗的房间内,仿佛能感受到一股压抑的气息弥漫在陈腐的空气中。
室内摆放着一些积满灰尘的木质展架,上面陈列了各式各样的标本,有干枯花草、甲壳类动物的骨骼,以及一些看上去栩栩如生的动物标本,它们的皮毛和羽翼看起来完好无损,一双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伊恩,仿佛下一秒就要活过来。
几个装满化学药品的玻璃瓶上贴着已经泛黄的标签,标示着里面盛放着各种危险的化学物质。这些瓶子散发出的刺鼻气味和尸体标本散发出的那股腐朽气息相互交织,使整个房间更加阴森,充满了神秘和恐怖的元素,让人不禁联想起一些古老而邪恶的传说。
伊恩不安地翻滚着喉结,尽量避免与这些标本无机质的眼睛对视,目不斜视地走向房间的角落。
这里摆放着一支老式显微镜,旁边堆积着一些已经褪色的显微玻片,上面镶嵌着各种微小生物的标本,如蜘蛛的蛛丝和蜗牛的触角,再旁边就是霍伯特教授所需要的蝴蝶标本。
伊恩费了些眼力在借着昏暗的自然光线找到了天堂凤蝶的标本,这种蝴蝶栖息在热带大陆,全身包裹在黑丝绒质的底色之中,在前翅和后翅的基部至后缘约三分之二的区域为纯净的宝蓝色,闪烁着来自天堂般的蓝色光泽,被当地土着认为是天堂的使者。
他稍稍舒了口气,正准备离开这间令人充满不安的房间,门口却不合时宜地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
一道粗犷的男声传入伊恩耳中,让他浑身激起了鸡皮疙瘩。
这是布莱克的声音。
“这小子可总算被我们逮到了。”布莱克的语气很是不善,“偷我的钱偷得很开心是吧?你还真以为我不会数钱吗?”
“对不起!对不起!”被布莱克逮到的那个学生痛哭流涕地向他求饶,但随之而来的是听着牙酸的脚踢拳打。
伊恩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应该是他们的同班同学,但一时想不起来具体的名字。
这时候出去显然会被布莱克找麻烦,伊恩不想触他们的霉头,于是他猫下身子,蹑手蹑脚地躲到壁橱和后门之间的狭小缝隙里,借着窗帘投下的阴影将自己整个身体隐藏其中。
上帝保佑,可千万不要被布莱克他们发现!
紧接着是□□被拖行进教室的滑响。
“嘿,你小子胆子可真大,居然敢溜进我们寝室里偷钱。”这道扁得像是从声带缝隙里挤出来的公鸭嗓来自与吉罗德,他与布莱克两个人成天形影不离,游手好闲,由于过早出入那些酒肉之地,一副萎靡亏空、虚不受补的模样。
布莱克冷哼一声,朝那个可怜同学的肚子上狠狠地踹了一脚,尖头皮鞋砸进肉里的沉闷声音听得伊恩心惊胆战。
“我还!我还!求求您饶了我吧!求求您!”那个同学伸出手攀住布莱克的裤腿,仰起头朝他求饶道。
居然是查理?
在伊恩的印象里,这位与自己交集不多的同班同学是个腼腆乖巧的男生,他视力不好,好像是先天弱视,总是戴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在找东西。现在,这幅眼镜的镜脚在刚才的殴打中朝外歪折,镜片也碎了一块,欲坠不坠地挂在他青紫的鼻梁上。
吉罗德掐着他那副尖锐的腔调,阴阳怪气地嘲讽道:“还钱?你兜里哪来的钱?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偷的钱花在哪里,在地下赌场玩得开心吗?”
“不是,我,我,我没有……”被戳破不堪的事实后,查理脸刷一下子白了,他语无伦次地辩解道:“我的母亲马上会给我送一笔钱!布莱克,求求您,我一定会把钱还上的!”
“我想,对于这种不守教义、干出偷鸡摸狗勾当的小偷,是要受到惩罚的……”站在布莱克身后的还有另一个身材矮小敦实的男生,进门之后他从未说过话,只是冷眼旁观查理被单方面殴打的情景。他是巴克,相比狂躁的布莱克和阴险的吉罗德,他看上去正常许多,在这个以布莱恩为中心的小团体中,吉罗德负责煽风点火,而巴克则会在适当的时候提出一些“富有见地”的建议。
“布莱克,我们必须举报他!把他从学校里开出出去,这样一个品行不端的人已经不配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