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陆憧脸上却有了怒意,他原本想用这招“你同别的女人不一样”来收服若妍,被奚瞳这么一搅和,白白让他错过了美人。
陆憧本就好色,如今醉意又上了头,今日都杀了两个伎子了,何妨再杀一个,打定主意,他提剑朝奚瞳砍去。
奚瞳感受到剑风,猝然回头,却来不及防备,正当长剑直击命门时,一只手在她背后拉了她一把,只见赵臻起身,将奚瞳护在身后,食指中指扼住陆憧的剑,稍加用力,长剑便碎做几段。
奚瞳劫后余生,刚想松一口气,可下一刻发生的事,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也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赵臻擒住陆憧,将他原本执剑的手狠狠按在了几案上。
陆憧吃痛,呲牙咧嘴。
陆珏不知道赵臻意欲何为,只觉焦躁:“大人这是做什么?!”
赵臻袖中匕首滑至他的掌中,他眸底闪过寒光:“我赵臻生平,最恨受人威胁。”
话音刚落,匕首便直直插入陆憧的腕子,将他的手狠狠钉在了桌案上。
“呃啊啊啊!”陆憧剧痛嘶吼。
“赵臻!”陆珏怒道。
“陆珏。”赵臻气定神闲,用帕子擦拭着自己碰过陆憧的双手:“我乃当朝太傅,陛下也好,宰相也罢,都要给我几分薄面,你区区一介江湖客卿,谁借你的熊肝凤胆,在我面前这般放肆?!”
“你……”陆珏额头有汗,但心中怒意未消:“你别忘了,是你有求于……”
“大盈有的世家,我找你陆氏,不过是因为付出的代价最低罢了。此次不成,无非就是再多花些精力与钱财,同其他世家谈判,他们可比你聪明多了。陆珏,你唯一的筹码,是你的廉价,现在,你明白了吗?”
“我……”陆珏没有想到,赵臻这般难缠。
“我废令郎一只手,方才的闹剧,我当没有发生过。不过陆珏,我是个没有耐心的人,再有下次,断的可就不是手了。”赵臻的脸颊已经起了零星红疹:“我饮了酒,身子不适,敢问陆家主,厢房备好了吗?”
陆珏气得双腮肉抖,陆憧疼得嗷嗷痛哭,唯有陆忧还算沉静,半晌,他出声道:“厢房在庭院东南,来人带路,请郎中,好生照顾太傅大人。”
几个小厮点头称是,赵臻却微微回首,睨向他身后的女子:“奚……”
“瞳。”奚瞳应道。
“你过来伺候。”
陆忧见状,刚想说“怕是不妥”。
可奚瞳更快一步:“噢。行。”
赵臻离开宴厅,奚瞳亦步亦趋,林载悠悠然跟在他们身后,经过陆憧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啧,你说你闲着没事惹他干嘛?”
虽说见面不甚愉快,但陆家给赵臻准备的厢房倒也雅致。
青玉罗汉床,雕花翘头案,书架上竹简琳琅,茶几上点心缤纷,待客之道做得很足。
奚瞳见了,暗暗哂笑,这套路真土,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只是陆珏没想到,打巴掌的时候赵臻他是真还手。
赵臻坐到榻上,他脸颊已经泛了红,面上和手上有了突出于皮肤表面的团状疹子。郎中很快来了,给赵臻把了脉,开了几副内服的汤药,又开了一盒外用止痒的玉露膏。
林载抱臂倚在门楹上,他实在很佩服赵臻,这疹子单就看着都觉奇痒难耐,遑论长在身上,赵臻竟能一下都不挠,还保持着他那一张冰块脸,从容不迫得像是一方坐山石。
他也很佩服这个小伎子,她自打进门便自行坐到了茶几旁边,就郎中看诊这会儿功夫,她已经吃了两块点心喝了大半杯茶了,就她这身份,就她在宴厅那做派,这怎么不算一种视死如归呢?
郎中走后,赵臻冷冷看向奚瞳。
奚瞳注意到他的目光,拿起一个花生酥饼:“你要不要?”
“噗!”林载没忍住。
赵臻横他一眼,林载很识时务:“得,我去布置布置人手。”
奚瞳见赵臻没有吃东西的意思,便将酥饼又放回碟子里。
布置人手……
是了,一朝太傅,探访边城,带些暗卫出来,无甚稀奇,这也就是为什么他都把人家陆大公子的手废了,却还敢吃人陆家的睡人陆家的。明摆着就是留了后手,有恃无恐。
赵臻见奚瞳吃着吃着就发起了呆,一边发呆还一边点头,不由觉得可气又可笑。
“我叫你来,不是来吃点心的。”赵臻沉声道。
奚瞳转头看他一眼,将点心放下,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和手上的油脂:“哦。”
“没有规矩。”赵臻发出评价:“过来给我上药。”
奚瞳走到他身边,堂而皇之坐下来,拿起玉露膏:“上哪儿?”
赵臻咬肌微紧,不用尊称、不行礼数、不经他允许擅自近他身的伎子,四海之内,这怕是头一个。
赵臻痒得难受,懒得跟奚瞳计较:“脸上,后背,其他地方我自己来。”
“行。”
奚瞳的食指剜了一撮玉露膏,柔柔涂到他脸上,因为上药,两人难免对视着。
赵臻看着奚瞳的脸,这是一张除开眼睛便乏善可陈的脸,然则这双眼睛实在流光溢彩,衬得整张脸都明艳起来。他不相信奚瞳主动请缨给他敬酒,只是出于对那些伎子的义气,她赌上性命那般出头,一定对他有所企图。待他识破她的真正目的,若她当真心肠奸邪,他便要将她的眼睛挖出来,放到琉璃瓶中泡着,再请道士为其嵌符,以做镇宅之用。
奚瞳不知道赵臻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将她的眼睛练成法器,她也在看着赵臻的眼睛。不同的是,她没有看他的瞳仁,而是在看他眼尾的小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