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将来天下人,都要我死呢?”赵臻有些苍凉地问道。
奚瞳蹙眉不解。
赵臻正色道:“奚瞳,接下来,我会杀很多人。这些人里,会有老者,有妇人,有孩子。京城会血流成河,大盈会尸横遍野。这一笔笔的杀孽,会一直伴随着我,造就我生前身后所有名声。”
“赵臻……”
奚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赵臻便打断她:“奚瞳,如果真有天下人都巴不得我死的那天,你也陪陪我吧,好吗?”
奚瞳看着赵臻的脸,刀凿斧刻一般精致,天上的神君们也不及他七分颜色,这张在记忆里始终或狠戾或阴鸷的脸,在此刻第一次呈现出柔情,
“好。”奚瞳应道。
赵臻随即笑了,奚瞳因这个笑容而怔愣,他过往从未这般笑过,像是明天无限好,又像是不会有明天。
……
两天前,赵臻的伤势已经大好。
昨日,他拒绝了奚瞳的陪伴,独自进入了剑阁。
天空下起细密而延绵的雨,深秋的雨水一场寒过一场,冬天的凛冽气味已经密布于空气之中。
今日辰时,枯坐一夜的赵臻自剑阁出,前往宫城。
三贤郡的案子已经审结,会有一个家族于今日覆灭。
奚瞳知道,这就是赵臻所说的杀孽,大盈从今日起,开启了易主的征程。
……
宫城,大朝晖殿,除了群臣,三贤郡烹小鲜吃人案的涉案九姓,全部家眷,共计千余人,被赵臻派出的禁军和暗卫一道绑到了殿外。
他们密密麻麻跪在细雨中,这些人中的大多数不曾把赵臻放在眼里,可望见王位之上,以往坐着幼帝,今日却坐着一身玄黑朝服的赵臻时,他们又都不由害怕起来。
大臣之中到底有不长眼的。
“赵臻,你乃臣子,岂敢坐于龙座之上?!”
赵臻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先帝赐我摄政监国之权,我应立于高台之上,王座之侧,陛下告病,亦须如此。然则今日有大案要判,陛下不来,并非有疾,而是太后觉得陛下年幼,不宜目睹此等血腥场面。然陛下心系朝政,特命我代君监刑,故而坐于高座。诸位若心有不平,其后可去找陛下太后要说法。如今,还是要先办正事。”
赵臻这番话其实狗屁不通,君王再怎么让你代君行事,也不会允许你染指他的龙椅。
但赵臻就是这么做了,他就是要将自己的意图昭示天下,这江山,他赵臻要了。谁若拦他,大可来试。
臣子们嗫嚅,却不敢多言,殿外雨中的哭喊从未停息,惹得他们心烦也心虚。谁都不知道赵臻绑了那么多人来做什么,他们都知道赵臻肯定还没疯到把这一千多口子人全杀了,但既然不杀,又为何要抓,他们想不明白。
“张逑。说罢。”
赵臻开口,廷尉监张逑开始宣读三贤郡一案的调查结果。
群臣听得战战兢兢,皆不敢言。
赵臻见他们丧家之犬一般,没了平日里的气势,不由笑了。
他的视线凝结在一处:“严衷大人,人证物证俱全,你把持烹小鲜,谋财帛万千,害性命无数,廷尉监定你严家为首罪,你可有话说?”
首罪者,诛九族,赵臻昔日的话言犹在耳,严衷如何能轻易认罪。
他方才分明听到张逑说廷尉监的人在他府上搜出了烹小鲜的账本,随即他便意识到是孙家出卖了他,将账本栽赃到他头上。
“太傅大人!臣承认,臣确实曾去烹小鲜……去……但臣只是图个新鲜,从未把持什么生意,是孙家!一直是孙家举办清谈宴饮,要我们烹小鲜清谈!请大人明鉴!”
度支尚书孙材立马挑了出来:“你少血口喷人,明明是我们受你邀请去尝鲜,而且吃的那些……那些……都是你送过去的人!”
平日称兄道弟的两位重臣,为了将罪责推给对方,当场扭打起来,恨不得撕破对方的脸皮才好。
赵臻高高在上俯视这他们,只觉得好笑。
周正和周演好不容易将二人拉开,刚要求情,赵臻却不让他们开口。
“闹也闹够了,我早就说过,今日一定要给那些枉死之人一个说法。”赵臻的声音平静,平静到有些苍冷:“来人,将左民尚书严衷、乐正严铄拿下。”
“大人,臣冤枉啊大人!”严衷仍在含冤。
严铄却破口大骂道:“赵臻你这狗娘养的,你岂敢动我?!我严家百年世家,你算什么东西?!”
周正终于得了空子:“严铄!”
他先制止了这个草包,继而转头道:“太傅,严衷已经在朝二十五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灾年刚过,陛下年幼,不宜杀戮,能否看在他兢兢业业的份儿上,给他……”
“他严家奸淫掳掠,吃人不吐骨的时候,何曾想过灾年刚过,陛下年幼啊?”赵臻问道。
“赵臻你这贱种!你不得好……呜呜呜……”
禁军将严铄的嘴巴捂住,赵臻却抬手:“让他说。”
严铄两侧的禁军对视一眼,迟疑着将塞到他口中的麻布拿了出来。
严铄烂命一条,豁了出去:“贱种!靠着跟太后睡觉,当太后的狗,才换了一个官位,你这样的腌臜货,在这里装什么大义凛然?!狗娘养的!你爹你娘定是生了猪狗心肠,才生出你这一坨烂肉。”
严铄的嘴太快,快到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赵臻却笑了:“这舌头,真好使啊,来人,把他舌头露出来,让我瞧瞧清楚。”
说罢,两个紫衣暗卫飞身到了严铄身边,面如罗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