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什么,赵臻的心也揪起来。
他就这样安静听了许久,慢慢地,那日宫宴中毒后的幻象又出现在眼前。
鬼使神差地,赵臻开了口:“公主殿下……”
琴音铮然而止。
奚瞳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赵臻,两人就这样对视着,时间凝结在昏黄的烛光和无边的夜色里。
赵臻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由讶然,而他更惊讶的,是奚瞳的反应。
她的不可置信,显然并不是因为“公主”这个称呼的荒唐,而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样称呼她。
赵臻体内的怒火又烧起来,所以……那天的幻象,或许不是幻象,而是真的。
所以……她真的跟那个与高澜肖似的男子定下了结发之缘。
所以那日宫宴上,她见到高澜才会那般惊讶,甚至当众站了起来。
所以在高澜琴弦断裂之后,她才会那样急迫地出手相助,全然不顾身份暴露的危险。
什么永不背弃,什么我会陪着你,都是谎话!都是欺骗!
赵臻双目猩红,阔步走向奚瞳,一把将她抱起来,扔到短榻上。
“赵臻你发什么疯?!”奚瞳想要起身,却被赵臻擒住了双手。
他将她的双手钉在她的头顶,奚瞳苦苦挣扎,却无法挣脱:“赵臻,你放开我!”
宽肩窄腰的身影压下来,他的鼻息来到了她的鼻息处。
他沙哑而疯狂的声音质问着她:“说!他是谁?!他到底是谁?!”
奚瞳莫名其妙:“什么他,哪来的他?”
赵臻的瞳孔像要喷出烈火:“你不是说你不会背弃我,不会离开我吗?为什么骗我?!为什么?!”
“赵臻你在说什么?!”奚瞳的眼中泛起泪花:“我没有骗你。你到底怎么了?”
赵臻看到奚瞳微蹙的眉头,如水的双眸,因为羞愤和奋力挣扎而微红的面颊,气息不由乱了起来。
奚瞳察觉了赵臻目光的变化,她感受到了赵臻眼中那愈发浓烈的野欲,难以抑制地恐惧起来。
她更加奋力的挣扎,却始终无法摆脱赵臻的双手,她力气渐渐衰竭,终于低声哭了出来:“赵臻你别这样,你让我害怕。求求你……求求你放开我……求你……”
赵臻凝视了奚瞳很久,最终松开了双手。奚瞳逃也似地从短榻上站起来,大步离开之前,她回首看了赵臻僵在短榻一旁的背影。月光与烛光之下,这背影萧索、孤寂。一如她回忆里,五百年前的那个人。
奚瞳的脸上有两行珠泪落下来:“赵臻,我从未明白过你。”
赵臻的肩膀似是虚晃了一瞬,可终究,他什么都没有说。
……
这一夜过后,京城短暂的秋天彻底逝去,漫长的冬日悄然来临,奚瞳和赵臻的关系也降至了冰点。
同住一府,可赵臻不再同她一起吃饭,也不再邀她一起读书,他们议论政事,也不再让她相陪。
奚瞳依旧每日研究美食,跟周韵仪学跳舞,这可急坏了紫虚:“姐姐要同太傅大人置气到什么时候?太傅不理姐姐都快一个月了,姐姐都不着急吗?”
奚瞳胸口发闷,她的气其实已经消了,毕竟赵臻一直就情绪不稳定,对此奚瞳也不是不能理解,你不能指望一个一夜之间全家死光的人还能保持心理健康。所以奚瞳想的是,只要赵臻跟她服个软,她就大人有大量,既往不咎。
可这次赵臻不知道抽什么疯,竟然一句话都不来同她讲。她好哄归好哄,前提是你得先意思意思啊……
紫虚见奚瞳不说话,开始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姐姐,你此番下界可是修功德的。这辈子修不成你可就晋不了神位了。太傅大人是男子,自然脾气硬些,你去跟他亲近亲近,他没有不领情的。”
“不行!”奚瞳拒绝:“凭什么要我去找他。太伤自尊了。”
“自尊哪有修为重要啊我的姐?!”紫虚满脸写着“你糊涂啊……”
奚瞳又硬撑几日,就连周韵仪都看不下去了:“瞳儿,我可听说赵臻跟朝廷告了病假,太医郎中来了好几轮,你当真不去看看吗?”
奚瞳咬了咬下唇,这件事奚瞳是知道的,裴鸣已经来知会过她了。
昨儿个清晨赵臻上朝,走到景熙大道时,百余名蒙面的江湖浪客突然从四面涌来。
青天白日,郎朗官道,谁也不曾想杀手当街就敢动手,而且人数还那般多。
赵臻只带了几名暗卫,寡不敌众。幸得赵臻武功高强,登天剑不离身,一番酣战,虽说肩头受了两道刀伤,但终究击退了杀手。
肩头伤口不深,三贤郡那案子已经审理到了关键阶段,赵臻不想误事,便简单包扎了一下,继续上朝去了。
可大朝晖殿群臣七嘴八舌没说几句,赵臻便觉胸口一阵剧痛,一口黑血当场吐了出来。
杀手的刀上,有毒。
赵臻被林载送回太傅府之后便卧床不起了。
奚瞳昨晚已经去偷偷看过他,裴鸣说太医和京中的名医都来看过,性命上已无大碍,只是毒素已经入了骨血,想要彻底清除,需要一段时日。
奚瞳看着床上安静睡着的赵臻,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你只有不说话的时候,才讨人喜欢。”
说完,奚瞳便烫到了一般将手收回来,她这是在做什么,她为什么会摸他……
想到昨晚的自己,奚瞳的耳朵又有些热起来。
她同周韵仪跳完舞,便回到厢房,沐浴过后,躺在床上发呆。
算了,赵臻若是实在不愿低头,那就她来低头吧,等他这次病好了,她把新学的水袖舞跳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