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牵引动起来的人偶,怎么能称作人呢。
和江树燝第一次见面那天,他们离开灯塔前,江树燝发现了白墙露出的这块皮,指着他惊呼,“你看!这个图案像心脏。”
“是很像,像被丝线拉扯着的心脏。”贺新衡点了点头。
几根由“心脏”延伸出来的线,让贺新衡想起了操控人偶的白丝,他轻声道:“看见上面的线了吗,它是被拉扯着跳动,只是一颗人造心脏。”
“就算是人造心脏,他也会有独立跳动的一天,只要他能挣脱开枷锁。”
贺新衡闻言,意外地望向江树燝,江树燝眉眼弯弯,笑得一脸温柔。
随后,江树燝捡起一旁的彩蜡石,一笔一划地将那颗“心脏”填满白墙的颜色,除去了那几根延伸出来的线。
“……这样,”江树燝站起来,声音也跟着用力,“它就挣脱这些白线了。”说着,江树燝叉上了腰。
后来他们每次约着去灯塔的时候,江树燝总是会缝缝补补给他涂上白色。
只不过,他们结婚之后,江树燝便再也没来过这里了,那灰白色水泥层在这一年间,经历风吹日晒,不牢固的颜色逐渐褪去,一直都是灰白样子。
现在却又重新被涂上了一层浅浅的淡白,只不过画画的人似乎很烦躁,涂了半颗“心脏”后,胡乱地画了几条杂乱的线,就放着剩下的半颗“心脏”不动了。
兜兜转转又忆起相遇的那一天,贺新衡不由得轻轻笑了两声,捡起地上的彩蜡石,仔仔细细地将那半颗“心脏”画完。
连带着那几根牵引的线。
彩蜡石摩擦着那块水泥层,发出沙沙的响声,贺新衡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落寞地垂眸,“我还是没挣脱。”
走进灯塔的那一剎那,一阵暖意瞬间包裹上了他,他浮动的心总算沉了下来。
贺新衡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上灯塔,每踩一步,清脆的声音就多一分,犹如落地回响的晚钟。
不知晚钟回响了多少下,他站在了紧闭的灯塔门口,手搭上了门把手。
门把手冷得像块冰冻过的铁,仿佛是渐晚的冷风,从外面透过门把手,将冰冷传到了他的手上。
贺新衡不由得打了个颤,轻轻拧开了把手。
门却纹丝不动,冷漠地将他挡在了外面,就好像江树燝对他封闭的心一般。
贺新衡低头苦笑了两声,将手揣回兜里,转身往回走。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响起一阵突兀的铃声。
“喂,怎么了?”贺新衡接通了师弟打来的电话,问道。
“衡哥,怎么回事?江树燝怎么被锤抄袭啊?他那些作业啊设计什么的,不是在我们这完成的吗?还有说和你协婚是为了抄你灵感的,都编的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
“我看看。”贺新衡打开扩音,一边在社交软件上查看词条。
“就那条,协议结婚只为盗取创意那条,说江树燝在他之后发的动态,抄袭他,但是在那之前,江树燝就在我们这做完了啊,只是没有及时放上去而已。”
贺新衡划动着图片,眉头微微皱起,正准备开口,却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合上了嘴没有说话。
“这个被抄的谁啊,只有个网名,我看他才是抄别人的吧,我们怎么帮树燝证明衡哥?”
“你问江树燝了吗?”
“没啊,怎……怎么了?”似乎是听出贺新衡话语里的不愉快,师弟的语气微弱了好几分。
“你也有他的电话,你自己问他,他的事别来找我了。”说完,贺新衡就挂断了电话,留给对面一阵忙音。
他们现在只是合作关系,互相合作达成目的,一个月期限一到就各奔东西,他又何必自作多情去帮忙,到头来吃力不讨好,还落得一个被替换的结局。
贺新衡微微低头看着楼梯,一步一步地往下踩,走到了底层打开门,外面的阳光折射了进来,不知什么晃了一下,照到了他的眼睛。
贺新衡条件反射地眯上了眼睛,微微偏头避开那倒光线,关上了门朝反射光线的角落望去,那里正放着一个不起眼的箱子。
黑布稀稀拉拉地盖在箱子上,箱子里有不少东西,将盖子撑高了不少,连带着黑布也跟着撑高,露出里面精致的物品。
这里不会有其他人进来的,他们曾问过巡逻的大爷,“这里之前来过人吗?”
大爷没好气,“要不是被你们知道了这上面发生了命案,我才不会放你们进来,也不知道你们小年轻怎么想的,上赶着找鬼是吧。”
没有人进来,这个箱子就只能是他们两个人的,他从没在灯塔里放过东西,那这个箱子就是江树燝的。
贺新衡放缓了脚步,睁着眼睛确认了无数次这里的确有个箱子,走近蹲下,轻轻拉开了那层黑布,掀起了箱子盖。
一堆精致的打印成品就这么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江树燝放在这的?为什么会放在这里。
箱子布满灰尘,贺新衡移动的时候不小心往外蹭了蹭,箱子往外移了一公分,显露出来的地板颜色蒙上一层白雾,干净极了。
这个箱子很久之前就在这里了。
他们之前每次来都是大晚上,光线一点也不好,而且每回都有江树燝陪着他说话,他没分过心去关注周围的幻觉,从来没有发现过这里的箱子。
就算是协婚后他自己来,也只是沉闷地坐在第一层楼梯上,偶尔喝喝酒,待一会便回去了。
贺新衡从箱子里拿起一个打印的成品,一眼就认出这是江树燝被打上抄袭的作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