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花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好不容易解决了水患,又日夜兼程,一刻不停地拍马赶回来,就是想为阿念过一次生辰。
但没想到却遇上这样的事。
今日若是任由这事发酵,成为整个京城最大的话题,那恐怕明日街头巷尾都会津津乐道新科状元郎割发还父,蔑视生恩。
若是司德和华将军一党的人再让添油加醋在圣上面前参司念一本,恐怕对他仕途是极大的影响。
上辈子,自己没能按照承诺,许他前途似锦;至少,这辈子要替他扫清未来路上的障碍。
身边不熟悉的官员又吹捧着敬酒,周奕初不及多想,笑着举杯,一饮而尽。
让司念意外的是,谢师宴上的那一出闹剧倒是没有扩散开来,他很顺利地领了一个翰林院编纂的职位,刚刚好成了司德的顶头上司,上班第一天,看见司德黑着脸朝自己行礼,那感觉别提多爽了。
而且翰林院编纂这工作主打一个钱多事少离家近,司念现在每天下了班还能直接回国子监吃晚饭,悠闲得很。
要说非有什么不好的,大概就是每天早上都要早起上早朝。
早朝真不是人上的,五点就得到,一站就俩小时,站到七点才能走,这还是“无事退朝”的情况,要是“有本启奏”,可能至少得三个小时!
司念也是上班之后才发现,这班儿真没什么意思,那些寒窗苦读十来年的读书人最后不都成了兢兢业业打工人?你要说学问多高,这早朝就跟清华北大似的,随便抓一个都是某一届的状元探花,要么就是公卿王爵。
光一个大殿就能站好几十人,而且你要是五品以下的官员甚至都不够格站在殿内,而司念刚好五品,卡在门口的位置。
当然,这个位置也有好处,那就是上早朝摸鱼的时候很少有人注意,相当于工位在最角落,隐蔽又安全。
司念甚至还能靠着门框打会儿盹。
反正每天上早朝都是那些事儿,最近的话题人物都是关于广贤王的,自从黄河水患一事之后,朝野之上很多人都对广贤王刮目相看,再加上他还同华将军府上的千金定了亲,不少武官也纷纷站队。
从司念的角度看过去,只能隔着好几排看到周奕初和周慕风几个人的后脑勺。
他也不打算掺和,最近是春天,但天气也不怎么好,倒春寒起来比寒冬还要冷不少。
司念只听了个开头就照例靠着门睡着了,他把手揣在官服的袖子里,说到这里,司念就想吐槽,古代官员真的太惨了,只要上朝,不管冬夏,都得穿那一身薄薄的官服!
真穿上这身官服才明白,恐怕后世的校服布料都是传承自古代的官服,主打一个冬冷夏热,还不透气!
耳边逐渐传来人声,司念迷迷糊糊地睁眼,看见里面的人往外移动,才反应过来,这是下早朝了?又熬过一天班了?
他刚精神一点,就听见耳边有人阴阳怪气道。
“哟,这不是新科状元郎嘛,这翰林院编纂当得如何?怎么看着脸色这么差啊?”
司念抬眼望去,正看见大理寺卿不怀好意地看过来。
他撇了撇嘴,这家伙前两天还上门为自家女儿提亲,被老师拒绝了之后,就各种使绊子,还到处散播谣言说司念是个病秧子,身体不好,谁家女儿嫁过去谁遭罪,这种低级的诋毁手段,司念已经免疫了。
他打了个哈欠,回道,“最近是挺忙的,主要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嘛,我们每月拿十两银子呢,可不得比您干得多点。”
说到这个,司念腰杆子就直起来了。
翰林院最近预算充足,皇上起意要编纂百库全书,因此拨了不少费用,连带着他们的工资也水涨船高,可让不少其他衙门里的人眼红得紧。
那大理寺卿还想碎嘴一句,却被身后人怒斥了一声,“让开!没看见广贤王在此吗?”
一众人纷纷让出一条路来,周奕初款款走出,仪态端方,表情和煦,“诸位不必拘礼,请!”
他刚巧走在司念身前,回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
原本打算就这么过去,想了想还是回头,“本王近日听父皇说起过,百库全书的事宜要抓紧些,司编纂若是事忙可以和吏部打声招呼,早朝不必日日都来。身体重要。”
没等司念开口,一旁的吏部尚书当即抢先善解人意道,“王爷说的是,是下官忽略了,司编纂明日起便不用来上早朝了,有什么事可以向……王爷汇报。”
周奕初藏在官袍下的手悄悄捏紧,他当然想,但……还是笑着拒绝,“那就不用了,有什么事直接找您就行,本王不便越俎代庖。”
“是,是,王爷事忙,自然不会麻烦您。”吏部尚书拿不准这广贤王的意思,只能退一步。
很快,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只有司念打着哈欠留在原地,看着周奕初的背影,思索着,自己这是上头有人了?
他迈着差点被冻僵的腿跨过大殿高高的门槛,刚走了两步,身后就窜出来一个人影。
“阿念!”周慕风笑眯眯地挤到司念身边,他毫不顾忌的把一件雪白的大氅披到司念身上,“这天这么冷,我还以为你今天告假了呢。”
司念眨了眨眼,“这个月我已经告了半旬的假了,你以为外面那些传着说我身子虚的谣言怎么来的?”
“那我就去和吏部的那个老头说一声,让你明个儿不用来了。”周慕风不以为意。
“不用了,有人已经说过了。”
有风吹过,司念咳嗽两声,拢了拢身上的大氅,这才发现,这……好像就是前世那件雪狼皮做的珍贵大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分明这一次已经和从前大不一样了啊,为什么他还是觉得有些心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