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杖!
这等无妄之灾叫二皇子惊住,一旁的宁妃也傻了眼,张了张唇想替儿子求情,可看晋宣帝那肃容冷酷的模样,顿时把话咽了回去。
伺候皇帝这么些年,她深知陛下这副神态是决计不会改变心意的,若自己开口只会火上浇油。
可是就这样叫人将儿子拖出去打?那明日朝廷上得传成怎样?
宁妃心思转了又转,蓦得想起什么,忙将哀求目光看向云绾:“娘娘……”
云绾:“……”
虽然作为皇后嫡母,她这个时候是该出来劝两句,但是刚才二皇子欺负大皇子的事,她在陛下身边听得清清楚楚!
这混账犊子欺负她的亲外甥,还想叫她求情?那必然不可能。
云绾默默避开与宁妃对视的目光,有点亏心地自我安慰:没事没事,才第四天当皇后而已,胸襟小点也没关系,以后再当个慈爱大度的嫡母吧。
就在二皇子即将被侍卫架出去时,一道沉金冷玉般的嗓音在灵堂内响起:“且慢。”
殿内众人皆是一惊,这个时候谁敢求情?不要命了。
却见那一向低调寡言的三皇子深深一拜,朝晋宣帝道:“父皇,二皇兄是因祖母薨逝悲恸过度,神思恍惚,这才失仪。且今日是皇祖母停灵初日,魂魄犹在,她老人家一向慈蔼悯幼,若知道父皇因此事在灵前责打二皇兄,定然痛心忧虑。儿臣斗胆,还请父皇看在祖母的份上,宽宥二皇兄,免却杖责之罚。”
这一番话不疾不徐,说话之人姿态端正,不卑不亢,面色沉静。
莫说殿内其他人了,就连二皇子自己都想不通,司马濯竟然会帮他求情?
众人屏息凝气,视线在晋宣帝和三皇子之间流连。
一时间,灵堂之中静可闻针。
晋宣帝看着三儿子这张郎艳独绝的脸,眼底闪过一抹恍惚,仿佛看到另一张风华绝代的脸,又像看到十年前那个小小稚童,神情倔强地望着他,一双黑瞳睁得大大的,没掉下一滴泪,也没朝他求一句情,跪下朝他磕了三个头,就牵着玄恩和尚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良久,晋宣帝开了口,语气难辨:“濯儿,你确定要替他求情?”
作者有话说:
11、【11】
【11】
彼时,落日余晖照进金殿,跪满一殿的缟素皆被镀上一层温暖的橘红。
然而这份暖色,并未缓解殿内紧张静谧的气氛,父子俩一个居高临下,一个拱手垂眸,语气坚定:“是,儿臣想为二皇兄求情,还望父皇三思息怒,饶过二皇兄。”
晋宣帝凤眸微眯,上下打量这个多年未见的三儿子,语气淡淡:“朕竟不知,你与你二皇兄这般交好。”
三皇子头颅更低:“父皇这话叫儿臣惭愧,这些年来,儿臣从不敢忘记父皇当年的教诲,尊师重道,友爱兄弟,忠义孝悌,为人之本。儿臣在外数年,未能于皇祖母膝下尽孝,已深以为憾,现下父皇要在灵前杖责二皇兄,惊扰祖母魂灵,儿臣为人孙、为人子、为人弟,若缄默不言,此心难安。”
文绉绉又真情实意的一番道理,说得殿内众人感慨不已。
本以为这位三皇子在边关多年,会是个礼仪疏拙、粗鄙放达之人,不曾想竟有此等胸怀与美德,到底受过玄恩大师亲自教诲,的确不同。
云绾则是撇了撇嘴角,心底暗暗嘀咕。
这三皇子可真会装。
这一口一个不愿惊扰太后魂灵,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若不是姑母闭眼之前还握着自己的手,咬牙切齿说要防备这个狼崽子,自己差点也被他骗过去了。
想到这,她悄悄抬眸窥着晋宣帝,只见皇帝板着面孔,威严深重,似要发怒。
长睫不禁颤了颤,云绾赶紧垂下眸,惴惴地想,陛下板起面孔的样子真是骇人,与方才搂着她擦泪的温柔模样,简直判若俩人,自己以后可千万不能惹他不高兴,她可受不住这副骇人样子。
且说宁妃这边见有人愿意儿子说话,收到鼓舞般,含着泪凄凄哀哀:“陛下,沧儿失仪是该责罚,可明后两日还得给太后哭灵,这二十杖打下去,他怎撑得住啊?”
晋宣帝略扫了宁妃一眼,便将视线转到三皇子身上,沉吟道:“看在你能说出兄友弟恭这番道理的份上,朕就免了二郎杖责之苦。”
稍顿,又冷着脸朝向战战兢兢、面如土色的二皇子:“看在你弟弟求情的份上,你在灵前跪上三夜,静思己过。”
守夜虽苦,但比二十仗要强上许多。二皇子和宁妃忙不迭磕头谢恩。
三皇子也深拜:“多谢父皇开恩。”
晋宣帝悠悠垂下眼皮,不再看他,只吩咐礼官继续丧仪。
这一场风波,毫无征兆地来,又偃旗息鼓地揭了过去。
夕哭持续半个时辰才结束,一部分人去偏殿用晚膳,另一部分人仍跪着,等待轮换,总之灵前的哭声不能断绝。
云绾和晋宣帝一道用晚膳时,还想着傍晚那桩事——
三皇子和二皇子关系很好么?
拥有那样一双淡漠冷酷眼睛的主人,会有此等高洁的德行?怪哉。
二皇子也有同样的疑问,是以他借着出恭的由头,暂离了灵堂,将三皇子请到皇仪殿一处偏僻角落。
他先道了谢,而后审视地看向三皇子:“三弟方才为何帮我?”
“二皇兄这话见外,兄弟之间本该互相帮助,不是么。”
暮色沉沉,凝紫色的光线洒在男人如玉的脸庞,他弯着眸,脸上是温和的笑意,说出来的话也透着不加掩饰的真诚:“诚然,我也是有一份私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