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常常会梦见这个黑衣人,从小到大,那个身影从来未曾变过,但是自己的身高却一日日地长高,从只能仰视他到慢慢地俯视,那人始终在自己前面半步走,一直留个自己一个背影,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模样。
有好几次娄启想要看清楚,但是一旦超过了他去,在刚刚转身回头的那一刻,一阵白光闪过,梦就醒了。
娄启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这位黑衣人,好像自从三岁的时候在回家的路上生了一场大病之后,便有了这么一位黑衣人。最开始的时候他害怕,即便在梦中也不愿意与黑衣人一起走,即便走到最后他一定能从迷宫中逃出。他将这件事情说给母妃听,母妃只是笑一笑,说:“这不是很好吗?他可是你的指路人。”
自从那时候开始,这分不清到底是虚构的还是从现实中取材来、被自己的梦境利用了去的黑衣人便成了娄启真正的指路人,有时候有什么想不通的问题,躺在床上睡上一回儿,由着黑衣人牵着自己的手走出迷宫,醒来之后那问题便迎刃而解。
只是这种形式在落下忘忧谷底之后便不怎么起作用了,娄启最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是这黑衣人到不了忘忧谷底呢,但是现在看来,好像是黑衣人已经从梦境中跑到了现实中来,所以自然无需在梦境之中再起作用。
“那时候你身穿黑衣吗?”娄启不禁问了出来。
“黑衣?”阿四疑惑:“我小时确实喜欢穿黑衣,毕竟挺耐脏的,但是我不确定那时候穿得是不是——”
“一定是!”娄启抢先抢了阿四的话头,又在阿四的脖颈处蹭了蹭,舒服地哼哼两声,趴在他的肩头也不愿起来了。
当年的他生了一场大病之后,三岁之前的事情便近乎全然不记得了,当然即便不生这场病娄启也不能保证自己将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是听了阿四的这番言论之后,他倒是觉得这梦中的黑衣人自然与阿四有着无限的联系。
“当年你是在哪里找到我的?”娄启问道。他还记得梦中的景象虽然随时随地变幻,但是最开始的时候都来源于一个地方,他同样看不清那地方到底是哪里,但是却记得有一株柳树,极大极高,是最为标志性的梦境开始点。
阿四搜寻着记忆深处,那时候的他被封了一个护卫的职责,也是为了方便执行任务。那时候任务下来刚刚没有多长时间,他从皇后的宫殿中走出之后,在内院之中七拐八拐,便走到了林园门外。
好像便是这个地方,那一株林园外已经生长了近百年的垂柳让他记忆犹新。
“林园外?”阿四回应道。
娄启将阿四翻过来,对视着他:“有柳树吗?”
阿四奇怪地看向娄启:“有。”
“阿四!”娄启紧紧抱住了面前的阿四,而后像是不过瘾一般,略微蹲下便抱起了阿四在原地转了几个圈。
“你慢点!”阿四觉得自己的头快要触碰到了石壁天花板,小心翼翼地往下伏着身子,搂住了娄启的脖子:“又发什么疯!”
“我就是太高兴了!”娄启好不容易将阿四放了下来,两人一同坐回了床沿边。
“阿四,你说咱们怎么如此有缘!”
阿四听着他的话轻轻一笑,转而心中又有点不舒畅,问道:“你真的不在意?”
“在意什么?”娄启尽情地呼吸着来自阿四身上带点自然的气息,那一股高兴劲还没有完全过去,非得靠近阿四才能让他的心灵平静一些,但结果是更加激动了。
“许多事情啊,我小时候——对于现在来说的小时候——可是替皇后办事,想要杀了你的人?”
“我这不是还活得好好的?”
“可是我最终还是将你们母子送出了常安。”阿四斟酌了一下用词,最终还是用了脑海之中最开始蹦出来的词汇。
“我更乐得自由了,谁不知道宫廷内院是吃人的老虎,即便在常安城内出门立府也免不了要各种交际应酬。一堆老头子,都不知道心中打得是什么算盘。上面还有一个皇后等着,我可不想英年早逝,所以变相看来,阿四你还救了我一命呢。”
“话不能这么说”
“话怎么不能这么说?”娄启捏着阿四刚刚低垂下去的下巴来,继续说道:“咱们的渊源如此深厚,阿四你又不止救了我一命。若不是阿四的话,我又怎可能在这忘忧——断肠崖底安全无忧地待上了三年多?”
阿四陷入了沉默。
“再者说了,上面的事情可以说已经与咱们都没多大关系了,阿四你已经离开了十五年,我离开了三年多,上面指不定发生了什么变故,咱们已经是脱离悬崖之上的人物,还是最适合待在原地。”
阿四抬眼看了看娄启,对面人正笑着看他:“所以啊,阿四,若是咱们能出去便出去,我好好地告别,若真是会出现你所说的他们不愿放人的情况,我便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便足够了。其实我也不想让母妃再次体验一次失去的感受,即便对我来说这是更好的选择,可是阿四你也知道,有时候父母总是自以为是地选择他们自以为正确的道路,哪能知道在我这里阿四便是最正确的选择。”
阿四笑了,一抹苦涩的笑意在脸上渐渐漾开:“我不值得”
“你值得——”娄启将阿四轻轻地搂了过来,让他靠近自己的心脏,好好地听上一听自己的心语:“在我心中,阿四是最值得的人。”
迫断
“崖底苦寒——”阿四闷闷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