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甚好。”
江负折回官阁,手撑着桌子,凝声道:“诸位可以回去了,晚宴之事明日我会做详细安排。”
三人领命而去,只有青衣女子还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祈姑娘可还有事?”
昏黄的烛光洒下,祈君欣玉手紧握,臻首微抬,一字字缓缓道:“以后若是再让凌风去做这种危险的事情,江负,我就把你的人头割下来挂在凉州城的城门上。”
她的声音很平淡,但却有种不容置疑,仿佛是在告诉听众,即使这句话再荒谬,她也可以保证其真实性。
江负神色一变,终于流露出一丝恐惧。他感觉自己脖子突然凉凉的,额头上也沁出了豆大的汗滴,连忙拱手道:“祈姑娘放心,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再抬头看去,椅子上的青衣女子早已消失无踪,没了身影。
冷风从门外吹来,只剩下江负一人,这门也就没有关上的必要性了。
他颓废地坐下,大口喘着粗气,头都要垂到桌子上了。
半响,身着水墨色衣裙的女子从后堂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玉碗。
“又开始头疼了吗?”女子轻柔的声音让江负睁开了紧闭的双目,余光瞥见了缓步而来的倩影,微微的点点头。
“是啊,之前还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突然疼起来了。”这是他的老毛病了,当初在东秦京师的时候也没有治好。
“嗯,喝了吧。”女子将碗递到了江负手中。
女子年纪约莫三十多岁,名叫赵云如,是刺史府的管家,负责府内众人的日常生活。
按照东秦皇朝的规制,这个位置一般由刺史夫人担任,不过江负至今还未成家,因此便由赵云如暂代管家一职。
看着江负将碗中的药喝光,赵云如脸上笑意丛生,柔声说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般头疼?”跟在江负身边的时间久了,她已经能够摸清楚他犯病的规律了。
喝了药,头疼得到了些许缓和。
江负靠在椅子上,自顾自的说着:“云如,你知道在凉州最让人痛苦的是什么吗?”他神色悲怆,眼中似有雾气凝结,轻轻摇着头,怅然所失:“不是初来此地的陌生,也不是和这些本土宗门勾心斗角,更不是提防暗刃山的图谋不轨。”
“那是什么?”赵云如好奇的问道。
他叹了口气,道:“是自己人的心怀鬼胎。”
写给晟尧的那封信只是他计划中的第一步,但就是这第一步,却让他犹豫再三。在外人看来,刺史府是凉州地界当之无愧的统治者,可是只有江负知道,这片盛世之下,是烈火烹油般的局势。
就连这座府邸之内,都有眼睛在盯着他,可惜他却不知道这双眼睛的主人。
一味地防守终将避不开灭亡的结局,如果真的有一条生路,那必定是先将对手杀掉。
“晚宴?倒是个好办法,或许我还可以掺点别的什么东西。”
昏暗的灯光下,寒冷的晚风中,江负那张隐藏在黑暗中的脸变得有些狰狞,阴沉的笑声恍若地狱的恶魔。
赵云如却丝毫不感到意外,她平静地注视着江负有些狰狞的表情,嘴角竟也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
这块土地上,单纯的人只会死得更快。
“我们会不会死?”她突然问道,眸子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悲伤。
死亡,这个不愿意去提起却又不能不提起的话题,终究还是被她提起了。
江负偏着身子,一手抓住赵云如的皓腕。虽已过了几十年,但面前的人,却怎么也看不够。
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温柔一笑,道:“我们先去休息吧。”
一抹红晕染上耳根,赵云如点点头,扶起江负,一同从偏门走出,走进了后院的房中。
今夜只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夜晚,月儿高高挂,风儿轻轻吹。
凌风早早就上了床了,虽然他并不想睡,但身体的虚弱和灵魂的不支却是一种强迫。他到底不是正常人,强行突破带来的后遗症根本就没有办法治疗,就算是那位邋遢的老者也治不好。
“公子,你先睡吧。”
苏抹月关了窗户,替凌风盖好被子,原本还想着说句晚安,一抬头却发现少年早已呼呼入睡。
过了这么久,只有凌风睡去的时候,她才能静静地看着他的容貌。
少年五官端正,样貌清秀,只是脸上的神色十分憔悴,这种神色通常不会出现在少年的身上,但出现在凌风身上却一点也不矛盾。
他到底在忧虑什么?
苏抹月不知道,她只是一个侍女,怎么会知道凌风心里的秘密。
“或许……就连祈姐姐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