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擅自行动了。”穆沈淡淡道,“涉及私探皇嗣隐秘,几条命都不够死的,陛下要杀要剐,我都认,也不会向您求饶。”
叶莎笑了声,“倒是硬气,既然这样,何必跑来我这里跪着,出去等候命令吧。”
“但在此之前,我还有几句话不得不说。”穆沈抬起头,一双上挑的凤眼注视叶莎。
不过自从担任杀伐果断的局长,穆沈身上的轻浮气早已被铁血遮盖,这双眼睛的气质也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沉静而内敛。
看叶莎不打算制止他,穆沈便继续道:“陛下尚未成婚,这个孩子又生父不明,按照帝国继承法,内策院不会愿意让它活下来。”
“但陛下选择保密,也不是最好的做法,总有一天它要站在人前,接受属于它的一切尊荣,如果您想给予它正大光明的身份和地位,应该为它选择一位父亲。”
“这个人身份不宜太高,无论他是高级贵族还是强势军官,都很容易引起内策院或者军部某一方的不满,引起的党政,很可能导致青后陛下的悲剧再次上演。但这个人也不能是毫无根基的平民,否则在帝都星这个群狼环伺的世界里,很难平安生存下来。”
“最好的选择,是一个没有背景,但个人作风强烈的人,他又要足够忠心于您,这样他便不会轻易倒向任何一方,只为您和未来的皇嗣存在。”
“只不过这样的人有些难找,您得预先派人去寻,也许……”
听到这里,叶莎忽然笑了。
一开始只是轻笑,然后她笑声越来越大,弯下腰捂着肚子,笑得停不下来。
穆沈终于说不上话了,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好像我又把你敲打得太过了,穆沈。”叶莎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擦着眼泪看着他,“不纯粹了,你这家伙。”
“我对您的忠心从来没有变质。”穆沈皱眉道。
“那我也告诉你几句话吧。”叶莎笑着说,“第一,内策院?事到如今他们还能翻起什么风浪?不等他们的密谋传出办公室,我就能第一时间听到消息,想拿我的孩子开刀,他们就做好全家开刀的准备。”
“第二,军部马上就该换人了,小霖现在手握两个军团,远征军团又归我麾下,汪斌除了老老实实退休,我不会给他第二条体面的路。”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事,穆沈,我希望你记住。”
叶莎用力拍了拍穆沈的肩膀,才肃声道:“它是我的孩子,它的父亲是个英雄,它的母亲是帝国的皇帝,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资格,被它喊一声父亲。”
穆沈被叶莎的话所慑,半天才回过神来,看着叶莎。
此时他紧绷的表情已经缓和下来。
“陛下既然早已胸有成竹,看来我的话都是多余了。”他无奈地摇头苦笑,“可能我永远都追不上陛下的脚步,也无法设身处地为您考虑,这样的我——”
有什么资格在您面前大放厥词?
穆沈闭了闭眼,高傲的头颅再次在叶莎面前低垂。
“属下有罪,听凭陛下处置。”
叶莎没有让穆沈忐忑太久,只是挥手叫他,“起来,低着头和你说话,我腰酸。”
穆沈立刻起身,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叶莎,“我去请齐御医……”
“不要齐御医,也不要温妮莎,她们都是母后的人,我虽然很信任她们,可她们会保护我,却不一定对我的孩子有好感,我……暂时不想让她们接近。”
叶莎尤记得小时候插在自己身上的针管,疼痛和虚弱几乎伴随了她整个童年。
她绝不会让自己的孩子也遭遇这一切。
“我身边的人,需要全部换一批,在回到雷柏星之前,不要让她们进来随侍。”叶莎继续吩咐,“刚刚那个女军官,应该是陈雪琴的人吧?虽然不知道陈雪琴为什么这么做,但既然已经知道了,就不能轻易放她走,你去调查清楚底细,如果没什么问题,就暂时让她待下吧,我身边一个人也没有,确实不方便。”
“是。”穆沈领命后,又犹豫着问,“陛下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
“出征前就知道了。”叶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精神力有个好处,自己身体有什么变化,知道得一清二楚。”
“所以您最近情绪不佳,身体不适,都是因为……”
“怎么,难道还是因为想不开?”叶莎好笑道,“太看不起我了,就算黎奂和严重夜都死了,我也要跟他们一起死吗?”
“……”
穆沈再次低头。
他发现自己面对主人时,总是会有着深深的无力感,做什么她都快人一步,想什么都想得通透清晰。
反而是他,总陷在那些犄角旮旯的窠臼里。
既让人无力,又让人敬仰。
那才是,他的主人啊。
“我会安排下去,陛下放心,没有任何人能靠近您和孩子。”他弯腰向叶莎行礼,随后转身。
叶莎忽然在背后问:“你不问我,孩子的父亲是谁吗?”
穆沈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回头答道:“那对我而言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追随的人,仅此而已。”
穆沈离开后,叶莎呼了口气,再次仰躺在床上。
想到刚刚他脸上那些忧心忡忡的表情,她又咯咯笑起来,双手拉过枕头,举在自己眼前。
她笑得眼泪汪汪,跟枕头说话,就好像它是某个带着熟悉气息的人。
“黎奂,他们都以为我会跟你一起去死诶。”
“真好笑,我像是什么会想不开殉情的人吗?”
一个人笑了半天,叶莎的腹部一阵酸痛,提醒她该适可而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