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文帝大口地将水灌下,这才感觉胸口淤积的气也被这水灌了下去。他强自压抑着怒气,询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你非得将他们都赶尽杀绝呢!朕的罪己诏下了,废太子的旨意也写好了,你就连一刻都等不及吗?!”
“为什么?”
谢昀抬眼看他,眼中一潭死水,没有波澜:
“因为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辱我母妃,还试图绑架我的夫人威胁于我。”
“父皇,十五年前,你让我的母妃遭受如此屈辱,她连死的时候,都是死不瞑目的。”
“您未能护好母妃的事情,儿臣铭记在心。所以儿臣自己的妻子,必不可能让她重蹈覆辙。”
景文帝长叹一声,他的背脊愈发佝偻了,坐在上首的宝座上摇摇欲坠。
是他错了,当时被权欲迷了心智。
他每每带着瑶华进宫觐见时,先皇的眼睛从未离开过她的身上。
先皇经常单独召见他,对着他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他听进去了,也当真了。
是他,一手将瑶华推进了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景文帝想起往事,痛苦地捂着脸,起先还是呜咽的哭声,慢慢地,谢昀的一字一句,割心剜肉,将他心底里那些腐烂的记忆都一点一点挖起,撕心裂肺,嚎啕大哭。
谢昀不愿意看到这一幕,他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便冲着殿上的玉公公微微颔首,独自离去了。
景文帝在养心阁呆了整整一天,从白日到夜晚,除却一开始玉公公的那一盏茶,便再也未进一粒水米。
夜幕深沉,昏昧的烛光衬得他愈发苍老了。
他的嘴唇苍白,甚至连走路都开始颤颤巍巍,需要人搀扶着。
玉公公推来了轮椅,让他坐下。
也不知为何,他看到轮椅的时候,就想起谢昀曾苍白着脸色坐在轮椅上颤抖的模样。
思来,这么些年,他确实亏欠谢昀母子良多。
他用力地阖上酸涩的眼睛,摆摆手,还是撑在了玉公公的身上,倔强地往前走去。
后宫。
林贵妃宫殿。
景文帝还未走进里面,便听到宫殿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哭声,还有各种乒零哐啷物件砸落在地的声音。
他怔神片刻,脚步迟迟未能踏入。
玉公公在一旁提醒:“陛下。”
景文帝打了一个寒战,右手拍了拍刚刚撑着玉公公的手肘,这才缓缓地往里走去。
宫殿地上,破碎不堪的花瓶,东倒西歪的桌椅,还有那满地跪着发抖的宫婢奴才。
景文帝看向这个曾经华容貌美的林贵妃,她的眉眼和逝去的宸妃有八分相似。
就是因为这样,在先皇看中瑶华时,他也报复似地找了个替身,在先皇日日夜夜召瑶华入宫时,他也抱着新人发了疯似地宠爱她。
而如今,林贵妃头发散乱,双眼红肿,憔悴的像一个老妪。
他的怜悯、怜惜,也随之瞬间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