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襄王已死,此事也算了却一半。”
剩下一半,还要看靖王怎么说。
“终究还是要扶灵回去。”闵煜叹道。
戚言听了这话,却轻笑道:“世子忽然教我生出些好奇。”
“怎么?”
“你那日众目睽睽之下失声痛哭,究竟几分真心假意?”
闵煜略一思忖,道:“大约三分真情,人前演出了十分吧。”
他眨眨眼,却是笑:“人说,知子莫若父,其实也知父莫若子。他当日所言所行,又有几分真情假意,我心中自当有数。”
他言语间似是不在意的,笑中却透出几分寥落。
孝衣洁净,纤尘不染,更衬得他些许单薄。
戚言不为所动:“扶灵也好,待回了襄国,世子就该着手登位了。”
闵煜笑说:“戚姑娘真是见不得煽情。”
“斯人已逝,怀恋又有何用?”
故者已故,生者空口白话的怀恋自然无用。
可襄世子想,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假若连片刻哀悼沉思也不许有,未免太过苛刻了。
“我的父亲,”戚言忽然道,“在我十二岁以前,曾爱极了我的聪颖。”
这是她从未与人提及的过往。
戚父也曾以她为傲,不吝向所有人宣扬她的才学无双,她的智计过人,会将她高高地抱起,无比自豪而骄傲地宣称:
我的言儿,是翱于九天的凤凰!
“可就在我十二岁那年,他听信一个方士的话,认为我的才能定将为族中招致灭顶之灾。”
“从此他不再允许我读书,也不再允许我议事。”
“我所学的,从百家言论、诗词文章,变成了针线女红、琴棋书画。”
“或许是人各有长,这些新的课业我学不会多少,也不大喜爱。我还是期望能像过去那样,为父亲出谋划策,仿佛江山尽在我手。”
“可惜他不允许,他宁可关押我,看我在房中为些我不爱做的事情蹉跎,枯守着余生只等嫁给他所选定的人。”
“我不甘心极了,我有时憎恨我父,恨他轻信那些空虚之言,恨他死板愚钝。我也恨那方士,三言两语便判了我的命。”
“那时的每一日,我都觉得世间是一方囚笼。直到后来,我遇见了邵奕。”
靖国公子奕,他的母亲是罪奴出身,他也不过是国君酒后荒唐的结果。
自出生以来便不受待见,只因最为受宠的幼弟信口栽赃,便获了罪,被押在偏僻冷宫里,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戚言见到他时,他正与野狗夺食。
少年身形孱弱,素衣凌乱,微枯的长发披散着,抬眼看来的目光阴郁极了,狼也似的凶狠,仿佛对着世界有数不尽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