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喧闹的声音自他的身后响起。
贫民区的孩子都皮实又过分活泼,这里是他们偶尔聚集的地方。中心城区的人们有时候会把贫民窟附近的地方当垃圾堆,不要的东西直接往这里一扔,孩子们就欢天喜地去翻找,如同寻找什么珍宝,翻到几成新的东西还会兴奋得脸都红了。
时蕤走在路上就被跑过来的孩子撞到了,五六岁的孩子,浑身都是牛劲,撞了人之后还能风风火火继续往前跑,他却被撞得往后仰倒。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他倒到一半就被人给接住了。
青年握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横住了他的腰,才没有让他摔倒在地上。
时蕤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青年脸上也有明显的惊讶。
后者很快就收敛了脸上的神情,绅士地放开手,朝着那群孩子抱怨:“你们下次跑的时候能不能小心点儿。”
那些孩子不理会青年,有的还转过身朝他做鬼脸。
时蕤看着,刚刚撞他的五岁左右的小孩竟然一拳打碎了他旁边的巨石,挑衅示威似的朝着他们看过来。
他眼睛睁得更大了,小脸也不剩多少血色。
时蕤是柔弱得一阵风都能刮倒,星际的小孩却能轻轻松松锤碎一块石头。
青年冷笑一声,袖子往上一撩,低声骂了句什么。
优雅的时候极致优雅,该粗暴动手时不会犹豫半点。
几分钟之后,时蕤呆呆地看着被压过来朝自己道歉,哭得眼泪鼻涕注外冒的小屁孩,良久说不出话。
因为这样一件小事,时蕤也很快和青年熟络起来,青年外向开朗,侃侃而谈介绍自己时也不落窠臼,他说自己名字是费里克斯·斯皮格尔,同时也是克洛伊帝国的一名小贵族。
他在说起斯皮格尔家族时与有荣焉,看起来也不太像是普普通通的小贵族,也许是话中谦虚了点。
一个月前,费里克斯因政斗失败被流放到了流浪星域,他一开始也很失落消沉,后来想着人生苦短,也只有两三百年好活的,没必要一直伤心下去,所以收拾好心情重整旗鼓,振作起来后在贫困区混得如鱼得水……
大部分时间都是费里克斯在说,时蕤在安静地听。
逛着逛着就到了晚上,时蕤感觉有些饿了,虽然他没说出来,但旁边的费里克斯却发觉了。
他说:“你饿了吗,要不要我请你吃东西?最近我工作的地方刚发了薪资,可以请你一顿的。你不用跟我客气,我这个人一向喜欢和投缘的人交朋友。”
时蕤摇头拒绝了。
费里克斯虽然看起来热情开朗,如同善良阳光的大男孩,可该有的警惕他也不能少。
不过对方谈起了工作,倒是让他心神泛起了涟漪。
而且费里克斯也没有介意他的拒绝,脸上还维持着得体的笑容,让他稍微放松了些,试探性地向:“你刚才说的工作……可以详细说说吗?”
时蕤有些腼腆羞涩,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压着乌黑的眼珠:“抱歉,很冒昧问你这个问题,不过我最近也在找工作。”
费里克斯微微惊讶,温和地说:“没关系,生活所迫,在流浪星域是很正常的事。”
他话题一转:“这个地方交流不太方便,我们换个地方再说,可以吗?”
这次时蕤没有拒绝他。
他表现出了对这地方的陌生迷茫,费里克斯不觉得奇怪,他甚至猜测对方也是被流放的贵族,和他一样。
时蕤并不知道费里克斯的想法,否则的话,他一定会认真地告诉他,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费里克斯一开始带时蕤去的是露天酒馆,不是很精致,门口支起的招牌破旧,绘着乱七八糟颜色艳丽的涂鸦,凳子和桌子应该是从哪个垃圾堆里翻找出来的,长短大小都不一样。
人来人往的环境根本不能让时蕤放松多少。
他只是想起了切西尔的话,那个面冷心热的男人应该不会无的放矢,他不敢随意把脸露出来。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顾虑,费里克斯选择了换个地方。
酒馆里的喧嚷在身后渐渐远去。
“哟,切西尔,听说你最近又捡了个人?”漫不经心的调侃被大声喧嚷出来。
贫民窟就是这点不好,许多双眼睛在阴沟里偷偷盯着你,发生一点小事都可能会被熟悉的人知道。
切西尔淡声说:“赶出去了。”
他说的很不走心,其他人也没抓着不放。
大杯子里的琥珀色啤酒上冒着雪白绵密的泡沫,切西尔透过玻璃窗看见了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少年若无所觉地跟着一个青年走掉。
那个青年他有所耳闻。
费里克斯,满脸都写着野心的被放逐贵族,绝对不可能甘愿留在肮脏、贫穷和混乱的流浪星域,一天在这里,对他就是多一天的耻辱,意味着他失去了往日高高在上的地位,成了谁都能踩一脚的野狗。
所以他会不择手段地往上爬。
这次他们换成了隐私性极好,绿植掩映,却也难得明亮安静的酒馆。
费里克斯无奈地耸肩:“贫民窟里不像其他地方那样拥有休闲从容的咖非厅和打发时间的茶水间。大家谋求生存还来不及,只能依靠酒水麻痹自己了。”
时蕤想到了切西尔,那个男人也常常饮酒。
“这样安静的酒馆我也是找了很长时间。”费里克斯闲聊式地说了几句。
时蕤手上也捧着杯子,不过没有喝,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口,眼神飘忽,显而易见地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