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双腿熟悉了踏板,杨暄也将车把交给了尤思嘉,让她掌握方向,自己则在车座后面扶着,防止车子因为不稳而歪倒。
练了几天之后,杨暄甚至可以偶尔放手,虚虚扶着车子小跑一段。
尤思嘉是骑了一会儿,感到不对劲的时候才回头。她发现杨暄竟然没有扶着车后座,而是撒了手,站在原地看着她往前骑。
意识到自己学会了自行车,尤思嘉一下子就开心了,脚下踏板蹬得飞快,边扭头边朝杨暄喊道:“你看!”
杨暄面上的笑突然收了一下。
尤思嘉转头,紧接着就看到了面前横列的一道半人高的小土沟。
下一秒她就连人带车栽进了沟里面。
杨暄赶紧跑过来,见尤思嘉趴在坑底,自行车翻倒压在她背上,车轮还在呼哧呼哧转悠着。
他急忙将自行车抬起扔到一边,像拔萝卜一样,掐着她的腰把她从沟里拽了出来。
他边拍着她身上的土,边转着圈四下打量,见尤思嘉用手捂着额头,便拿开她的胳膊:“等下,你抬手,我看看摔着没?”
尤思嘉把手拿开,因为方才摔下去的时候,她下意识用手肘护着,额头上只被沟里的树枝蹭了一下,有些破皮,倒不严重。她挠了挠已经成了鸡窝的头发,笑笑,又摇头说没事,还没说完就转身要去捞自行车。
杨暄让她站着别动,自己跳下去重新搬了上来,只是自行车车链也被摔掉了,他蹲在地上鼓捣好后,不可避免地蹭了一手的车油。
风把地上的野草吹得摇头晃脑。
杨暄揪了几片叶子擦擦手,抄着胳膊蹲在地面上,他看着尤思嘉推着修好的车子,在黄昏的荒地上咔哒咔哒骑远了。落日沉沉坠了下来,她的身影也逐渐融进这余晖当中,凝成了小小的一个黑点。
截止到芒种前后、村里收麦子的时间为止,尤思嘉已经摔进过两次沟里,撞过三次电线杆,小腿和膝盖多了许多新的蹭伤,但她也终于可以熟练地蹬着车子在荒地上转圈,还跃跃欲试地想让杨暄坐在后座,她要载着他回家。
不过杨暄拒绝了,他一连几天,放学后往村子后面的地里赶,放心地把自行车扔给尤思嘉,让她在一旁的田埂上骑着玩。自己则在肩上搭了一块毛巾,拎着一壶水,握着镰刀进自家地里割麦子。
周围邻里的麦子都快收完了,可他们家里还剩下一多半。
姥爷这两天喝酒不干活,姥姥腿脚又不方便,看着天气,后天应该有雨,因此有天下午,杨暄甚至都没去学校,只在地里闷头干活,抓紧把剩余的全部割完,忙得连腰都抬不起来。
一下午的忙碌之后,麦秸让他浑身刺挠起来,杨暄直起身擦了擦汗,走到田埂坐下,拎起壶嘴就仰着头灌水,等喝完,才发现有人一直盯着自己瞧。
他把水壶放下,拿着袖口擦了擦唇角的水迹,眼神变得警惕。
这是个六十左右的男人,头发已经花白,穿着虽然休闲简单,但戴着的银边眼镜、走路的姿势,都表明他绝对不是这附近的庄稼人。
这几天杨暄经常看到这人在附近晃悠,之前偶尔是蹲在田埂,和旁边地里干活的人说几句话,但眼神时不时往他这里落。
飘来的视线没有恶意,只是观察打量的意味太浓厚。
现在地里只剩下了他一个,这人果然背着手朝他走过来,皮鞋踩着田埂上堆叠的桔梗,发出轻微软绵的细响。
他蹲在杨暄旁边,开启的话题倒是无聊平常,问了他一些地里庄稼、有关节气的事情。
杨暄刚好休息,便一五一十地回答。
男人捏着一根麦穗轻抖着:“我这几天都看你一个人在这儿卖力干活,你家里人呢?”
杨暄喝了一口水,没说话。
对方见他不欲回答,笑了一声,继续问:“自己一个人能干得过来?怎么不用机器?”
“干不过来也得干,能有什么办法。”
话是这么说,其实村里有公用的收割机,但是排不上号;前街吹唢呐的二大爷家里也有私用的收割机,周围邻里会租用。但是去年他姥爷喝酒后和二大爷打了一架,今年人家说什么也不借给他家用了。
沉默了一会儿,男人终于又开口:“你姓杨?”
杨暄拧起眉,眼神重新警惕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我前几天跟你村里人也聊了几句,他们说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
对方干笑了两声:“那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杨暄不感兴趣,站起身抖了抖衣服:“不知道,我只知道地里还有活没干完。”
对方又瞧他:“小小年纪,说话怪老派,也不畏人。”
“有什么好畏的,”杨暄说,“又不是三岁小孩。”
“你家里——”
“现在几点了?”杨暄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打断这人说话的声音。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差十分钟到五点半。”
杨暄心里念了一声糟糕,赶紧把水壶和镰刀都装进尼龙袋子里,拎着袋子就往旁边跑,他骑上一辆黑色的三八大杠,车轮快速滚过,卷进了不少秸秆,速度极快地消失在了田埂间。
尤思嘉蹲在学校门口等了好久。
校门口的学生早就散光了,吹过来的风都带了凉意。她起身又往门口看了看,值班的保安大爷都锁上了值班室的门,往外赶她:“都放学多长时间了,还不回家?”
“我等人。”尤思嘉说。
“等谁?学校里连老师都走光了!赶紧回家吧。”说完,大爷抖着钥匙往回走,不管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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