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从天而降的尤思嘉带着杨暄一起滚到了沙土里。
上面传来幸灾乐祸的拍手叫好,虎子咧着嘴指着他们笑。
尘土扬起来,杨暄咳嗽了几声。
尤思嘉压着他的胳膊,却不重,她反应也很快,一骨碌直起身子,偏过头“呸呸”几声吐出嘴里的沙子,当看到身旁躺着的另一个人是杨暄时,竟一脸惊喜。
杨暄站起来后,拽着尤思嘉的胳膊把她从沙土堆里捞出,他一边抖着身上的沙土,一边拧着眉问她:“这就是你说的大冒险?”
他话音的最后几个字被街中心一阵亮堂的敲锣声给盖住。
其余人顾不得继续嘲笑杨暄和尤思嘉,他们一个接一个地从墙上跳下来,留下了几串深深的脚印后又纷纷往街上跑。
尤思嘉也理所当然地把杨暄的问话给忽略了。
她爱凑热闹,赶紧跑到人群外围,跳着蹦跶着要往里面钻,一看钻不进去,她只好回头看杨暄:“我什么也看不见。”
杨暄只好蹲下来,让尤思嘉揽住他的脖子,随后起身把她给托了起来。
高度一拉起来,就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的场景——
一辆小卡车跳下来四五个人,有老有少,大多赤裸着劲瘦上身,肋骨一根一根分明凸显在腰侧,下身只有一条红绸裤,有人“砰砰”敲锣,有人往下搬东西布置场地。目前地上有几只长板凳,一个白色的大喇叭,以及预备好的石头钢珠铁丝等物件。
原来是表演节目的卖艺杂耍团体。
尤思嘉去年就见过他们,这些人表演了肚吸碗、顶钢筋,还有口吞钢珠和胸口碎大石。她印象清晰地记得有一个比自己大一些的小男孩表演吞钢珠,一连吞了四个,最后只吐出来三个钢珠,剩下的那个怎么都吐不出来,吐到最后甚至开始咳血。
她当时着急得要命,又看见大人拿着铜盆在人群里绕了一圈求打赏,情急之下尤思嘉就直接去翻了她姐口袋,尤思洁在旁边一下子没防备,兜里的两个钢镚就被她扔了过去。
看完节目回家,她姐还在生她的气。
尤思洁骂她,说这些都是骗人的,尤思嘉在一旁不吭声,只缩着头挨骂,但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个事。
此刻她被杨暄托举着,目光环绕了一圈,发现去年咳血的小男孩好像还在,她顿时高兴了起来。
杂艺团目前只是在预热,要等天暗下来,节目才会正式开始。
杨暄见尤思嘉一直伸着脖子往前看,上身摇摇晃晃地不稳定,他赶紧抽出一只手环住她的腰,热烘烘的气息彼此贴着,他的胳膊逐渐发酸起来。
旁边又跑过来一个小女孩,抬手拽了拽尤思嘉的衣角。
尤思嘉察觉到赶紧低头,发现是王子涵。
对方仰着脸,一脸兴奋:“思嘉!我看到了一群穿黑衣服的城管过来了,身后还跟着挖掘机,好像是要推谁家的房子!你去不去看?”
尤思嘉一愣,转脸看了看还没开始的杂耍团,当机立断地从杨暄身上跳了下来。
街中心有杂耍的热闹,村东头也有吵架的喧嚷。
尤思嘉跟着王子涵跑过去,隔着人群就听到了吵架动静,七嘴八舌,人声嘈杂分辨不清。她喘着气立定,从衣角缝隙中看到了小康一团蓬勃的卷发随着动作激烈地跳动着。
尤思嘉听到挖掘机发动的轰鸣,履带碾过石子的咔嚓声,她随着声音往旁边的巷子拐,看到了三四个高壮、戴着大檐帽的城管围在一处,旁边挖掘机土黄色的臂架高高挂起,铲斗照着面前的墙壁凿过去,凿完一下接着一下,水泥墙壁迸裂,里面暗红的砖头纷纷滚落。
尤思嘉定定地站着,难得露出迷茫的神色——
她从街中心跑过来看热闹,但没想到挖掘机原来扒的是自己家的房子。
人群里的小康被人抓着头发往旁边推,她喊叫着躲开,露出了后方面色急躁愤怒的奶奶。
小康捂着头发挣出了人群,走到城管旁边,对着喊:“找不到人就只能扒屋子,街坊邻居都得连坐,扒完这家扒那家。”
剩下看热闹的人也急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他家偷生凭什么还扒俺家屋?”
“现在就是这么规定的,所以劝你们,知道刘秀芬躲哪去的都赶紧举报哈。”
周围是乱糟糟的一团,尤思嘉环顾一圈,发现刚刚还在拽小康头发的奶奶不知道去哪里了。有人从后方伸手搭在她肩上,尤思嘉转脸看见了杨暄。
“你怎么跑这么快,”他还喘着气,“没事吧?”
尤思嘉摇摇头:“你看到我姐了吗?”
杨暄缓了几口气后点点头,把她领到人群后方站着的尤思洁面前。
尤思嘉看见她姐就问:“姐,怎么办,咱家被扒了。”
“我看见了,”尤思洁语气烦躁,随后低头打量她一眼,“你没事?”
尤思嘉再次摇摇头表示没事,又问:“那咋办?”
“你问我我问谁。”
姐妹俩站在巷子口,看着挖掘机轰隆隆作业。墙壁此刻已经有了半人宽的洞,砖头和沙粒不停地往下滚,透过破洞,能瞧见她俩写作业时的桌子。
好巧不巧,挖的刚好是睡觉的卧室。
方才消失不见的奶奶又重新出现了,她趁挖掘机臂架升高时,挤过几个比她高一头的城管大汉,一屁股坐到了墙根,颇有与墙壁共存亡的魄力。
“他大娘,”小康在一旁抱着手臂,苦口婆心,“你现在堵这儿有什么用?不如让刘秀芬回来,待会挖完你家再挖别人家,街坊邻居的都住一块,多不好看。”
挖掘机的履带往后移了一段距离,预备再换一堵墙继续挖。
这时候,奶奶突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绿色瓶子,瓶身缠着白色塑料纸,上面印着通红的“敌敌畏”三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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