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于平日没规矩惯了,老齐王又宠她,她这么做不会有人怪罪。
齐王这时却不似平日那般露出溺爱的神情,而是盯住了她,仿佛要把她盯穿,目光扫过她额上的汗珠,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于,你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玩的起劲,你……是刚刚才进来的吗?”
姜于愣了一下,表现出有点意外的样子,大大方方道:“是啊,儿臣方才和阿勉在殿外花园玩得起劲,没想到他突然跑进来,我便也跟着跑进来捉他。”
说完还举袖胡乱擦了擦额上因为刚才偷听紧张到极点而渗出的汗,“这小子跑太快啦,叫我追的也一身汗!”
姜于撒娇的扯了扯齐王的袖子,“父王别生气嘛,是我不好,搅扰了您和兄长讲话。”
姜于以前从来想不到自己还有这等说谎自如且随机应变的天赋。她心中其实慌到极点,但是面上却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榻旁的公子臼早就一副丢魂的惶然样子,他只能通过教训儿子来稳定心神,“勉儿,怎么这等没规矩!王祖父还在与我谈事,你怎么能跑进来?!”
公孙姜勉被父亲训的不敢说话,他也吓傻了,只能往姜于姑母怀里缩。
老齐王在姜于说话的时候一直默默观察她的状态,直到她说完,没有发觉任何破绽,他才渐渐打消掉心里的狐疑。
他哈哈大笑,拍拍女儿的手,“行啦,下次注意些,别摔着了。”
“好嘞,父王放心。”姜于站起身,拉着姜勉一起站起,道:“那你们接着议事,儿臣就不打扰了,儿臣带阿勉去吃点蜜饯去。”
一大一小又蹦蹦跳跳的离开了,直到跨出了宫门,再也看不见齐王和公子臼了,姜于才仿佛脱力一般的弯下腰。
差一点……差一点就要绷不住了啊。
小公孙眨巴着眼道:“姑母,你怎么了呀?”
“没事,姑母就是有点累。”姜于摸了摸小侄子头顶上的小发鬏,叮嘱他道:“阿勉,今天我们在一起做过的事,你看到的、听到的所有事,千万不可以对别人说,记住了吗?”
姜勉有点不理解的抽了抽小鼻子,仰着脑袋问:“为什么呀?”
姜于想了想,道:“嗯……阿勉就当是与姑母做个交易好啦,姑母带你去吃刚从郑国买来的好吃食,好不好?”
“好!”男孩的眼睛亮了,“姑母对我最好了。”
姜于将小侄子带回自己府邸,叫人摆出一大堆新鲜花样来,吃的玩的,应有尽有,哄着小侄子闹了半天,直到这小家伙玩的不亦乐乎,将早上发生的事情都暂时忘得一干二净了,才差人送姜勉回到公子臼的府宅去。
之后姜于便马不停蹄的赶往稷下学宫,她算算时辰,现在还不到学宫闭门的时候,不出意外的话郦壬臣一定在学宫里。
她骑着一匹快马,直接闯进了学宫大门,惊的守卫后退三步,看清是她,众人都不敢上前阻拦。姜于平日里骄纵惯了,进出学宫从来不打招呼的,无人敢惹她。
姜于本想一口气驾马到郦壬臣经常待的那个学馆,没料到刚进学宫大门不久,便闯出一个人来,去拽她的马缰绳。
姜于皱皱眉,喝道:“谁敢阻我道路?!”
那人道:“翁主,今日不同往时,请您先下马来再说吧!”
姜于听到这声音,有点耳熟,低头去看,竟然是郦渊,她赶紧一骨碌从马上下来,惊讶道:“伯冉夫子,您怎么突然出现,学生的马方才没有弄伤您吧?”
“无妨。”伯冉掸掸身上的灰尘,问道:“不知翁主今日到访是为何事?”
“少卿呢?我找她。”姜勉道。
“她……”郦渊以为姜于又是来纠缠郦壬臣的,就道:“您今日只怕找谁都不便利了。”
“为何?”
郦渊道:“学宫里出了点事,祭酒大夫亲自主持集会,现下大家都集中在桓台馆中。”
姜于直觉这并不是一件小事,否则郦渊也不会赶来拦住自己。
以免再冒失,她说:“那我也去瞧瞧。”
母死不归(二更)
两人一同走向桓台馆,只见馆中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大堆人,馆内也坐满了学子,阵仗挺大。
姜于隐约从人缝里瞧见祭酒大夫——也就是郦老夫子——端坐台上,台下跪着一个人,那人面对郦老夫子,背对着众人,众人围着他们而坐。
姜于心一惊,生怕那跪着受罚的是郦壬臣,她几下扒拉开人群,硬挤到里面去,看清那是一个男人的背影,才松一口气,再定睛一辨,认出是“铁士子”孟悝。
姜于的一颗心完全放下来。
然后她开始在馆内坐着的人群里寻找郦壬臣的身影,扫视一圈,找到了,就在前排。
姜于又失望的叹了口气,现在四周人人神情肃穆,无人高声喧哗,这个场合要想公然把郦壬臣带走也不大合适,她只好等这场集会结束了。
到了这时,姜于才想起来去好奇这场集会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值得学宫祭酒亲自主持?孟悝又为什么跪在那里?大家怎么都不说话?气氛为何如此沉闷?
她来得晚,没有听到集会的开场白,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郦渊也不知到哪里去了,她刚一心找郦壬臣,没工夫管他。
这时只听郦老夫子在台上怒声道:“孟悝,你知错吗?!”
在大庭广众下直呼其名还惩罚下跪,这孟悝到底犯了什么事?姜于默默疑惑着。
只见孟悝道:“孟悝一心求学,何错之有?”
听他这么回答,现场一片哗然,不论是齐国学子还是来自别国的士人,纷纷摇头叹息,只有姜于一个人仍然一头雾水,她只能更好奇的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