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听到有脚步声走近,同时紧张起来,如果让坪城的官兵知道这里刚打死了人,那就更糟了。
好在是虚惊一场,因为来的人是田姬。
“你怎么才来。”惊愤愤道。
田姬刚跳下壕沟来,正要解释,郦壬臣却先一步替她说道:“她不会武术,来了也是添乱,而且,咱们也没叫她来啊。”
田姬赶紧点点头,补道:“方才我见你们在官道中间打起来了,正犹豫要不要出来,却见那山匪又扑向了主人,我便立马翻出壕沟,跑来相助,没想到等我赶到时,这边已经没有了打斗声,我只好沿着壕沟一路找过来,看看你们是在哪个位置,现在才寻到。”
听她这么说,惊不再抱怨了,而是看向郦壬臣问道:“你竟然替自己的奴仆开脱?”
惊又想到郦壬臣教会田姬识字学文的事,她的心中又开始冒出酸楚了。
“呀!你受伤了。”田姬看到惊用胡乱揉作一团的布条死死捂住额角,便凑上去,移开那条布,又扯下一块山匪身上的布料,两条绑在一起,替她缠在头上,一圈又一圈,牢牢将伤口包扎好,最后打个工整的结。
田姬包扎完,叮嘱道:“要是得空,你回去抹上点烧酒,若找不到酒,就涂上点盐水也行,可不能污了伤口,害了温病可不得了……”
她正嘱咐着,却见惊的眼中不知何时落下一滴泪来,骇的她不敢再多说了。
“你怎么……”郦壬臣也吓了一跳,不过眼下的情况,任何语言安慰都是徒劳的。
夜深了,乌云遮住了月亮,周围什么也看不见了,她们听到惊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回去还有什么用呢?我会死的,阿青也会死的。”
什么意思?
三人一时陷入静默,惊站起来,道:“全告诉你们也无妨了!”
她抹掉脸上混着血水的泪水,“阿青怀了身孕,现在月份大了,马上临盆,什么重活都干不得。干不了活,主人自然就不给她饭吃,她没爹没妈,靠什么活?”
惊的嗓音几近哽咽,“我便想着多干一份工,多领一份饭。我一面砍柴、沤肥、翻土,一面替主人养一冬天的羊,这样才多一碗饭吃。现在好了,我弄丢了羊,也没拿回钱,主人定是要打我一顿,不仅不会给我两碗饭,还要扣我一个冬天的饭食。”
“我饿一冬天倒没什么,我挖野菜、啃树皮也能活下来,又不是没经历过,可阿青跟着我的话……”
惊讲不下去了,因为她的眼中又涌出了冰凉的泪水。
一个即将足月的孕妇,能够熬过这个冬天吗?
“原来一切竟是这样。”郦壬臣心下喟叹,终于明白了这两天遭遇的所有事情的始末因由。
惊为了自保,学会了在小主子手底下过两招的功夫,后来又阴差阳错为了阿青向小主子动了手,带走了阿青,阿青怀孕后,惊又主动多干一份活,养活阿青。
小主子却怀恨在心,故意叫惊弄丢一只羊,害她们没吃的。于是惊被逼无奈便抢了从郑国边境过路的郦壬臣,卖了她们的马匹,企图重新买一只羊填回去……可天不随人愿,兜兜转转还是一场空。
郦壬臣梳理着所有事件的经过,只得出一个无奈的结论:从头到尾,惊和阿青从来没有选择的机会。
作为奴隶,她们的一生都是被动而窘迫的,哪怕她们什么也没有做错过,也依然无法抵抗纷至沓来的灾难!
“如果你愿意的话……”郦壬臣吐出几个字,却没有继续往下说。田姬知道她的心思,但同时也知道她从不说没有把握的事情。
“反正我要死了,我把你们的东西还给你们吧。”惊领着她们又回到了鄢邑,回到了谷仓,从米缸中扒出了一柄剑和一个行囊,行囊里是两件换洗的衣服以及一点寒碜的散碎铜板。
拿回东西的时候,田姬和郦壬臣对视一眼,万万没料到这些东西竟然就埋在她们俩被绑住的时候靠着的那口缸里。这恐怕就是所谓的“灯下黑”吧。
“你们走吧。”惊冷冷道,她决定放走她们。“我凭白绑了你们,还害你们丢马,本身就是我错在先。”
现在的惊早就心如死灰,也不怕郦壬臣会去报官来逮她,因为早死和晚死没什么区别。
而且惊的心里有种隐隐的直觉,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她感觉郦壬臣和田姬不会去告发她的。
郑都曲沃
郦壬臣和田姬再次上路了,她们已经到达郑国,她们的目的地是郑国的国都——曲沃。因为按照齐国翁主姜于那封亲笔信笺的指示,能够接应她们的那个人就在曲沃。
郑国国土面积不及齐国和汉国,它仅有五十座城,但却成了天下九国中最为繁荣富庶的邦国。只因它占尽天时地利。
郑国位于天下中间的位置,东临齐鲁,西靠汉、蔡,南接申、陈,再往南便是渺小的申、陈两国,穿过申、陈,就是幅员辽阔的楚国。
处在这样一个核心的地理位置,从郑国出发无论去哪国都非常便利,可谓四通八达。
发达的交通网带动了贸易行业的繁华,郑国聚集了天下最精明的富商和贾人。《九国方舆图志》云:“郑国处天下之中,上下交通,无往不利。”
以上都是郦壬臣从书中或者稷下学宫的郑国同学那里学到的东西,但她还从未亲自好好的考察这个国度。她心中好奇,作为郑国第二大都会的坪城已经足够热闹了,国都曲沃又该是何等盛况呢?
她的心中始终还惦记着惊的事情,要怎么才能救那孩子?她现在无权无势无财,要想救人,恐怕也要仰仗远在曲沃的那个贵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