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枢笑道:“令妹才识既不弱于归卿,待寡人亲政,便第一个封她做鸿学博士,而后,再做九卿!”
归灿赶紧再拜,虽说小孩子的承诺当不得真,但为了给王上些面子,身为臣子的归灿还是要尽力摆出一副恭谨又推拒的态度来。
他道:“王上错爱,归氏诚惶诚恐。舍妹年纪还小,恐担不得王上厚遇。”
刘枢正色道:“那寡人就等她成年。”
归灿大为惊讶,因为他从这位少年君王的眼睛里,看出了无比确信的认真。
“寡人会等她成年的。”刘枢又重复一遍。
“对了,寡人还有一件事要归卿帮忙。”刘枢不理会归灿惊讶的表情,自顾自拿起笔来,叫道:“闻喜,拿新的简牍来。”
闻喜依言呈上了新的未写字也未穿绳的竹简,刘枢略作思考,提笔写了两列字,作为初稿,又命道:“拿去杀青。”
闻喜疑惑道:“王上,是现在吗?”
“是的,就在此处。”刘枢要确保这些字不会被多余的人看到。
闻喜只得安排侍从将杀青用的火炉搬到昭阳殿来,亲手将那两根竹简烤出“汗青”,再用小刀刮去上面的竹青,直到露出牙白色的竹白,重新呈给刘枢。
杀青过的字迹已经被刮的有点模糊,刘枢将定稿重新描在竹白上,然后拿出一方锦帕,将竹简一层一层裹起来,打个结,对归灿道:“这个,归卿带回给令妹去看,如果她再有什么话,下次再报寡人。”
闻喜从她手中接过那两根竹简,高举过头,趋步走到归灿面前,跪下来,传给他。
归灿心中惊疑不定,难道王上这是要……私相授受简牍给妹妹吗?
他心想王上此番举动恐怕不妥,犹豫了许久,但迫于无奈,也只得把东西接了下来。
刘枢见他接了,露出一个愉快的微笑,又补道:“这个东西,绝不可以给别人看。”
“唯,臣……谨遵王命。”
傍晚时分,归灿怀揣着这样一封信笺往家走,两根竹简并不重,轻飘飘的,但他的心情却沉甸甸的,感觉像身藏一个烫手的山芋,不知所措。
快走到家的时候,他不由地放慢了脚步,在围墙外左右徘徊。
“真的要将这个东西交给妹妹吗?”归灿皱着眉头,思绪纷纷。
按规矩,一国之君和尚未入仕的臣女之间私传信笺,是绝对不合礼制的事情。但是,归灿想到,自己已经答应过王上了,又怎么可以违反君主的命令呢?若是王上下次问起来,又怎么交代?
他从怀中摸出那个东西来,柔软的绸布缠了好几圈,包裹着两根竹简,从长度和宽度来看——归灿悄悄揣摩着——这大概也只能写两句话吧?
要不要先打开看看?
这个念头在归灿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即就被铺天盖地的愧疚和自我谴责所淹没。
身为臣子,怎么能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但是,真的要让十三岁的妹妹和王庭有什么联系吗?归灿隐约觉得这潜伏着一些风险。
两种童年
归灿犹豫的在原地团团转,一会儿又想着:哎,要不然就先将此事瞒下来吧?若是王上问起,就说妹妹没有话要说好了。
他正要偷偷摸摸的找个乱石堆把东西埋起来,岂料一个转身,手里的东西却被一道身影劈手夺去,下一瞬,那道人影已经跳开一丈远,手里随意把玩着包裹绸布的竹简,那人还笑嘻嘻的道:
“明辉兄,你一个人鬼鬼祟祟在自家门前踯躅,是在想什么呢?”
这一下搞的归灿的心脏几乎都要停跳,定睛一看,认出是符韬,站在远处,他立马奔上前几步,叫道:“还给我!”
符韬见他神色如此紧张,只觉得好玩,笑道:“什么东西呀?这么要紧?”
见归灿扑过来,符韬想趁机逗弄逗弄他,就将那东西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身子跟着左闪右闪,绕的归灿团团转。符韬本是习武之人,归灿哪里是他的对手,片刻就被耍的晕头转向。
“哎!子冲贤弟,你不要逗我了。”归灿停下来,板起脸说道:“弄坏了那东西,保证你担待不起的。”
他表情严肃,唬的符韬不敢玩的太过火,只好悻悻的还给他,说道:“给你就给你,只不过要算你欠我一顿饭。”
符韬拍拍归灿肩膀,“我看今晚就很合适,就今晚请我吃酒吧。”
归灿被符韬弄的哭笑不得,“明明是你先抢我的东西,怎么成了我欠你一顿酒?”
“你们读书人真是死脑筋,给个台阶都不会下。”符韬两指夹着那封白绸竹简,眨眼间又抢回来,在身前晃一晃,笑道:
“兵法云,‘攻守之道,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至于现在嘛……攻守易形了,你要不同意,我就拆开它了!”说着就要去解开那个结。
这下慌的归灿赶紧同意,一迭声答应道:“行行行,我的好贤弟,我服你了,我马上请你吃酒!行不行?你别拆它!”
符韬一笑,把东西塞回到他手上。
归灿瞬间感觉如释重负,小心翼翼的把那竹简重新放回怀里,一颗心也落回胸膛,然后引着符韬往家门里走。
一顿饭事小,被敲竹杠事大,归灿气不过,一路上骂符韬“竖子鲁莽!”
符韬听了这些话像挠痒痒一样,无所谓的笑笑,还道:“明辉兄,任你说破天去,今日也是我赢了。论‘博弈之道’,我符氏可从未输过!”
归灿听着这话,突然心念一动,想起另一件事来,如今王上即将成年亲政,身位三公之一的大将军会是什么态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