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姬,我一会儿再同你解释。”郦壬臣紧紧的关上大门,对田姬道:“翁主有要事与我相商,劳烦你等会儿在外间看着,千万不要叫他人进来。”
田姬领命去了。其实郦壬臣这句叮嘱完全是多此一举,她家在这荒凉的郊外,此时又是其他人都在忙碌的时辰,哪会有人来拜访啊。但她这些年谨慎小心惯了,哪怕多一丝风险也不愿放过。
郦壬臣确认田姬在门口守着,又放下书屋的竹帘,再遮住窗户,之后请姜于坐到书案后的主位上,为她端上一碗清茶,然后自己规规矩矩在下首坐了,才说:“好了,翁主有什么话,请畅所欲言。”
姜于瞧着她这一连串的动作,端着茶水,不禁好笑道:“少卿啊少卿,你是无论做什么事都能这么坦然自若啊,方才听了我那句话,你就一点也不着急吗?”
郦壬臣道:“古人云,事缓则圆。翁主既然舍面来与小人商议,无论您即将说什么,都说明此事还都有回转的余地。小人又何必着急呢?”
姜于默默自语道:“怪不得父王那样说你……”
郦壬臣没听清,“翁主说什么?”
姜于没回答她,想了想,先问道:“少卿,我再认真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要不要在我齐国入仕?要么就是……愿不愿随我去即墨城?”
郦壬臣默默揣摩着姜于话里的意思,没有立即回复。
要不要在齐国入仕……几天前,姜于在马车里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哦,措辞有一点点不一样,那时候,姜于问的是“要不要入仕”,而非“要不要在齐国入仕”。
两字之差,意义可大不一样。
郦壬臣思量片刻,说道:“听您话里的意思,若小人没有猜错的话,王上想要小人为齐国王廷效力,是吗?”
姜于瞪着郦壬臣,张了张嘴,好半天才道:“少卿,怎么别人肚子里无论想什么,你都能猜到?”
郦壬臣默默垂下眼皮,“哦,那看来小人是猜对了。”
她双手拢在袖子里,眉眼低垂,不知心里又在想什么事。
姜于道:“哎,算了,我直接全告诉你吧”
她将碗里的茶水一饮而尽,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一五一十将今早不小心偷听到的内容尽数复述出来。
等她讲完,郦壬臣才恍然大悟,原来姜于急着找自己竟是这个原因!
郦壬臣顿时有些说不出的感动,这对于姜于来说只是传个话的事,并不会影响她作为翁主的利益,但对郦壬臣来说却是关乎项上人头的大事。
郦壬臣朝姜于深深拜倒,额头贴地,由衷道:“翁主活命之恩,小人没齿难忘!”
郦壬臣有点不好意思受她这一拜一诺,此事要从头论起来,若不是她多嘴向父王提起了郦壬臣这个人,也不会为郦壬臣召来杀身之祸啊。
但姜于不打算把这一节告诉郦壬臣,她乐意叫郦壬臣觉得欠着自己的。
姜于笑笑:“现在你可知道我对你是真心实意的上心了吧?你这命大的恩情吶,我也不需你急着报,就姑且先欠着吧,待我什么时候想朝你要点什么了,你再来还我。”
你就欠着我的情吧,郦壬臣,我要叫你永远欠着。
姜于瞧着郦壬臣柔和的脸庞和凝眉深思的神态,在心里默默念着她的名字,姜于不后悔说出这一切。
过了一会儿,姜于站起身来,说道:“事情我说完了,至于少卿想怎么做,我都不会过问,我先走了。”
郦壬臣却拦道,“翁主请留步。”
姜于咯咯轻笑,“怎么啦,是不是突然发现我特别的好?你又愿意跟着我去即墨啦?”
郦壬臣没有接她的调笑,而是道:“请翁主再稍坐片刻,听小人一言。”
“你说。”
“恕小人斗胆,敢问王上御体现下如何?”
姜于愣了一下,又重新坐回去,她不知郦壬臣琢磨半天又琢磨出什么事情来,就回道:“父王的身体……确实已非常不好了,积年沉疾,药石无医。”
说到宠爱自己的父亲,姜于不免心中钝痛。
“翁主节哀,这并不是您的过失。”郦壬臣的声音变得温柔了许多,安慰她道:“您已经尽好一个女儿的责任了。想来王上也马上要封您为即墨城主了吗?”
姜于点点头。
郦壬臣道:“那么……翁主可否愿意听小人一句劝?”
“你要劝我什么?”姜于疑惑。
郦壬臣道:“待王上百年之后……按理,您必要从即墨赶赴淄城奔丧的。”
姜于点点头,“这当然了,你究竟要说什么?”她觉得郦壬臣此时的语气有些拐弯抹角的犹豫。
郦壬臣踌躇一瞬,尽量捡好听的措辞道:“以小人的猜测,待王上百年后,齐国必定会有一场不小的风波,小人想劝翁主……您能否不去参加王上的葬礼呢?”
姜于脸色一变:“你在说什么?!那可是最疼我爱我的父王!”
姜于激动的跳了起来,“少卿,我只给你一次机会,收回你方才说的话!”
“翁主息怒!”郦壬臣立马伏下身子,叩头。
郦壬臣何等机敏谨慎之人,若是把姜于换做别人,她才不会将这么敏感的建议说出来。她乐得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好了。
但姜于终究不是别人……她方才还救了自己一命。
“你不收回是不是?”姜于又是生气又是不解,“你是想要我做孟悝那样不忠不孝之人吗?然后被天下人唾弃?我平日虽纨绔不堪,叫你以为我有多不可靠?这些我都不去辩解了,但我绝非那等猪狗不如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