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幼澜盯着徐述寒,一字一句说道:“乳母虽有罪,但以我和你的性格,却?未必会?觉得她该以此偿命,所?以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到底还做过什么?”
徐述寒浓密又?纤长的睫毛终于扑闪了一下,他垂下眸没有去看崔幼澜,只是轻轻说道:“是她杀了你。”
他这一句话的声音极低极低,仿佛只是风拂过树叶的簌簌轻响,别说是周遭的人,便是崔幼澜本也该是听不清的。
但是她却?听懂了。
思绪一下子?被拉到了那晚冰冷的池水中,窒息感就如同巨石一般将她压住,那样的感觉似乎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她,只要想起,她便痛苦到浑身僵硬。
此刻她只有一件事情是确定的,她已?经死在了那晚,死在了乌黑寒凉的水中,如今的她是什么,她也不知?道,或许只是死前做的一场绮丽的梦,而这梦也并未见得有多美好。
崔幼澜努力将自己从其中抽离出来,而后便是一阵战栗,她深吸一口气,白着一张脸看了徐述寒一眼,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目光放向垂着头跪坐在地上的沈雪音身上,崔幼澜不知何时攥得紧紧的手忽然却?松开了。
这乳母为了沈雪音莫说是大肆造谣,原来连杀人都是敢的,而当时沈雪音究竟知情吗?这个问?题恐怕是永远都不会?有答案了。
她也只能释然。
徐述寒看着她后退一步,然后那些?仆役们又?潮水一般地涌上来,将他们二人之间隔开,他忍不住讶异,微微张了口忍不住问?道:“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以为她会?愤怒,会?落泪,无论什么反应都好,至少不会?是眼下这般。
崔幼澜忽然笑了一声,她招手叫来还在沈雪音那里捆着她的两个婢子?,而后转身离去,直到她的身影都要渐渐远去了,徐述寒的希望才彻底破灭,她一句话都没有再和他说。
他正?欲要追上前去,却?又?一双手一下子?拽住了他的衣角,徐述寒愕然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是沈雪音。
沈雪音嘴角流着殷红的血,是方才被崔幼澜的婢子?打?的,她的眼里尽是璨璨的泪珠,盈满之后落下,此刻正?仰着头看着他,道:“不要走,她就要是昭王妃了,怎么还会?看你一眼,你追上去也没有用的。”
徐述寒一时静静地望着她。
沈雪音又?道:“她不要你,我要你,只要你肯回头,我就在这里等你。”
徐述寒又?想起崔幼澜方才离开前的那一笑,他忽然也想笑。
他轻轻地把衣角从沈雪音手上扯出来,站到了离她稍远一些?的地方,而沈雪音定定地仍是跪坐在那里,一动都没有动。
“我早前便已?为你寻了一门好亲事,对?方人品家世都不错,你与崔家的纠葛,崔家爱面?子?又?不想旁生枝节,所?以不会?宣扬出去,也无人知?晓,不会?对?你的亲事有所?阻碍。若你觉得不好,不想要也无妨,便由你们沈家做主你的下半辈子?罢。”徐述寒淡淡说完,连眼角余光都没有再扫到沈雪音,便就这么走了。
他一直自?觉对?不起沈雪音,极力想要弥补她,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但是到头来再看,也正?是他对?沈雪音的怜悯,将他彻底送上了一条不归路。
从一开始
,他就不应该带沈雪音回徐家,是他亲手让他和崔幼澜之间的隔阂加深,本就不睦的关系雪上加霜,也是沈雪音的乳母害死了崔幼澜,从此使这隔阂再也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而他,又?在崔幼澜死后的接二连三的打?击中一蹶不振,被政敌找到了他曾经前往江南办案时的疏漏,最后也由周从嘉出面?参了他一本,病死狱中。
是他害了他们一家三口。
身后的沈雪音还在不断地喊着他,一声又?一声,仿佛丝帛要将他紧紧缠绕住。
徐述寒充耳未闻。
崔幼澜出了沈府,便一眼看见了站在马车旁的身影。
她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问?周从嘉道:“你怎么来了?”
周从嘉还没回答,她又?怕徐述寒追上来,又?要应对?,便道:“我先上马车回家,你是跟着我,还是一起?”
“我还有些?事,就不去崔家了。”周从嘉顿了顿,“也没什么话可说的。”
崔幼澜一时语塞,又?觉得好笑,连方才的郁结都散了一半。
“那你还来?”崔幼澜打?趣道。
周从嘉清瘦的脸庞上现出一点点笑意,道:“怕你吃亏。”
“我带了这么多人,不会?吃亏的,”崔幼澜眨了眨眼,“你快些?做自?己的事去罢,我这就回府了。”
周从嘉点点头,便目送崔幼澜上了马车。
眼看着崔幼澜离开,他想了想到底又?骑马上前去,隔着马车对?崔幼澜说了一句:“吉日就在不久之后,今日过了就不宜再见面?了。”
里面?的崔幼澜许久没有动静,直到周从嘉以为她不会?再有回应了,才听她笑了一声:“知?道了。”
成亲
崔幼澜回了府,这日也不知是解决了沈家?乳母一事,还是因着猝不及防知道自?己?前世的死因,回到沁芳苑倒头便睡了一个长觉。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足睡了有两个时辰之多?。
等她醒来?时,屋内已经掌了灯,淡淡的光摇曳在帐外往里投入一缕疏影,宁和静谧。
见她醒了,裁冰便道:“方才六娘子来?找过娘子,坐了一会儿见娘子一直睡着,这才走了,还没一会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