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幼澜没想到俞氏竟这么清楚,忙又问:“她作了那么多恶,难道官府就不管吗?”
俞氏道:“官府知道是崔家的事便压了下来,但这次实在闹得有些大,便悄悄通会了崔家,我这才知道。我这次回来没带其他人,也是怕蒋氏惯会疏通,到时候掺和进来的人多了,便又不好整治了,叫她逃过去。”
“那么祖母打算怎样做呢?”崔幼澜追问道。
俞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丝不快显露出来,然而又不疾不徐道:“七娘,我才说过你,你怎么又浮躁了?”
在崔幼澜以及众兄弟姐妹的记忆中,俞氏留给他们的印象大抵是一致的,那就是严厉又死板,所以此时俞氏的神情,竟让崔幼澜有些害怕,不过也出乎意料的使她平静下来。
“这蒋氏交上来的账目有问题,我是一早就知道的,只不过一直没说,眼下她做事又过火,正好趁机把她手上的事情全都卸走,”俞氏端起茶喝了一口,“今后宜州这里还是由各位宗亲们一起打理管束,好过让他们这房吃独食,这些年也够了,到那时蒋氏自然不成气候,不敢再在宜州兴风作浪,否则其他人也不容她。”
这些年蒋氏掌了崔家在宜州祖宅的大权,两口子便有意将崔家其他人排挤在外,一面又极力讨好盛都的承恩侯府,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然而也没想到最后出事的并不是送到盛都的账簿,而是在宜州横行霸道的事东窗事发。
崔幼澜听后沉默片刻,才轻声说道;“原来祖母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她的事来的。”
什么收拢产业重新分派都是后话了,首要目的却是惩治蒋氏。
俞氏冷哼一声:“她和她家那口子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在内一个在外,不知做下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宜州是我们崔家的根,不能到头来让宜州的百姓戳我们脊梁骨,说我们作威作福。”
她不等崔幼澜再说话,便继续对崔幼澜道:“这事我自有打算。你眼看着就要入宫了,那才是最大的事,宜州这里说到底也与你并无多大干系,你不用放在心上,薛家那里我也会找人去安抚好。你多想想入宫后的事,要如何去帮衬你大姐姐,你大姐姐这些年没有子嗣,并不如表面上那样风光,你记着往后你们姐妹两个一定要互相扶持,崔氏从宜州再到盛都立足不容易,荣华富贵可就全系在你和娘娘的身上了,你要牢牢记着这些。”
崔幼澜连忙应是,俞氏稍稍缓了声气,又说:“你先回去罢,我瞧着这几日天气不错,你们姐妹俩若是得了空,出府在城里逛逛也使得,我不拘着你们,成日陪我闷在家里也没意思。”
俞氏在家中说一不二惯了,从来就没有人敢忤逆她,更何况是底下孙辈,她不让崔幼澜再关心此事,崔幼澜也不好再说什么,况且又被她教训了一番,也只能讪讪出来。
从俞氏的萱茂堂出来之后,崔幼澜半
边身子靠在裁冰身上,倒是忽地有些脱力。
俞氏后头的话虽不多,可却如刀子一般一记一记在她心上划着,不深却足以划出血来。她对她入宫之事如此寄予厚望,那么一旦崔幼澜的事揭开,俞氏必定是难以承受的,不仅是她和崔元媞的前程,也是崔家的前程。
崔幼澜并不敢担保,这辈子她陪在俞氏身边,俞氏就不会再像上辈子一样出事,俞氏的心性最是强硬,却也最是脆弱。
另还有一事,方才在俞氏面前时崔幼澜不敢去想,生怕被俞氏看出来她不对劲,这会儿她却是怎么也不能逃开了。
今日俞氏的话,就表明俞氏原本就是为了蒋氏来的,并不是这一世崔幼澜来了之后发现薛家之事才导致的,那么上辈子也一定是这样,所以会不会是蒋氏因着此事发了狠心,便伤害了俞氏?
看看蒋氏对待原本无冤无仇的薛家做出来的事,崔幼澜几乎毫不怀疑她干的出来。
可她也不敢确定,仿佛这是在为自己狡辩,在为自己洗脱罪孽,毕竟上一世俞氏的死摆在明面上就是被她气的。
崔幼澜的步子渐渐虚浮起来,她停下来,伸出一只手去扶住廊柱,抬头举目远眺过去,宜州祖宅的院墙一重又一重,又因人丁稀少,就连仆从也只有那么几个,而更显得寂寥,再联系到俞氏有可能即将到来的死亡,更衬得这里仿佛一座巨大的坟茔一般,不仅要埋葬俞氏,也要埋葬她。
站立了许久之后,崔幼澜轻轻吐出一口气,对裁冰道:“我们回去吧。”
她既然已经来了这里,决定要救俞氏,要救崔清月和薛泽,那么即便是坟茔,她也要用双手把它扒开,哪怕鲜血淋漓。
来信
崔幼澜让凝碧给薛泽送去的藏书,薛泽果真没有再拒绝。
不过凝碧没有带来薛泽的感谢,而是薛泽自己跟着凝碧悄悄进城了一趟。
如今大雍朝虽然民风开放,男女之事上并不很严防死守,然而男女若是私自见面总归还是不妥,崔幼澜原本不想出去见他,但一想到自己眼下光景,也算是债多了不愁,再加上薛泽心思纯粹,并无旁的想法,自己扭捏起来反而可笑,便干脆出去了。
凝碧一开始当然是不愿意带他来的,可是薛泽说得诚恳,自己又不好阻他进宜州城,便也只好随他跟着了,只是并没有满口答应他,只把他带到崔宅西面的一处角门旁,崔宅人少,这里更是无人进出,所以不会被发现,但凝碧也同他说好了,若是一炷香时间内崔幼澜没有出来见他,便让他自己自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