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
崔幼澜心里跟着他?的话?一惊,仿佛是寒冬腊月里碰到了冰水一样,立刻就要瑟缩进去。
为?什么?
她自然是不敢将心里话?原原本本都说给周从嘉听的。
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什么合适的理由,只能急中生智道:“我只是拿起来看看,那个泥塑小人长得怪可怕的,我买它干什么?”
崔幼澜边说便又有些懊恼,今日出行,是有随从跟着她的,这?些都是周从嘉的人,所以她的一举一动只要他?想?知道,就没有不能知道的。
她对周从嘉倒没那么防备,周从嘉并不会来干涉她什么,知道便知道了。
可偏偏是今日她拿起了那个小人,而?那个泥塑小人又有那个意思在,若是她早早知道,必定是不会闲着去拿在手上的。
真是追悔莫及。
这?个临时编出来的理由又更?像是欲盖弥彰,若真是觉得害怕,便根本不会去拿,不过就是那摊主?多嘴了一句,她才急着放下的。
也不知道周从嘉有没有信,大抵是根本不会信的,而?且他?多半是早就从随从那里得知了内情,但他?也只是听了没有说话?。
一开始不说话?便不说话?,崔幼澜觉得也还好,反正?忍一忍马上就到家了,但不一会儿?她又觉得有些不知从哪里来的愧疚。
终于,崔幼澜还是忍不住,说道:“那位摊主?说了,那个泥塑小人是主?子嗣的,我觉得不合适,就放下不买了。”
不过她很快又接上去补了一句:“若你喜欢,我就让他?们?再把泥塑小人买回来?”
周从嘉侧过头,深深地看了崔幼澜一眼,眸色如浓墨一般深沉,看得崔幼澜有些发憷时,才听他?笑?道:“算了,我又不是小孩子,看见什么玩意儿?就非要买下来不可,你既然觉得害怕,那就不要了。”
崔幼澜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讪讪地应了一声。
马车还在骨碌碌地往前,明明往日里不长的一段路,今日却总也抵达不了似的。
像是有一团不那么烈的火,从下往上在慢慢炙烤着她的心肺,顷刻间?又仿佛有一盏冰水从上浇下,一冷一热循环交替着,使得她更?不好受。
崔幼澜感觉到憋闷,便稍稍掀开车帘,深深吸了
一口外头凌冽的寒气,才问跟在车旁的凝碧:“还没到吗?”
凝碧张嘴正?要答话?,崔幼澜的手背上却忽地覆了一样温热的东西上来。
她一惊,捻在手指间?的帘子也滑落下来,回过头只见周从嘉果真盖住了她的手,在她转头过来的瞬息之间?,又微微用了力将她的手按住。
“殿下……”崔幼澜失声道,一面又想?赶紧将手挣脱开去。
而?她的声音就在下一刻夏然而?止。
如同攻城略地一般的侵入,莫说使得她无法再继续说下去,甚至连呼吸都仿佛要被抽干。
然而?就在她即将要窒息的时刻,却又有丝丝缕缕的气息被渡送过来,沾染了她已然算得上熟悉的香味——是他?素日常用的二苏旧局。
如此循环往复,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是早已停了下来的,崔幼澜在神魂颠倒之间?好像有听到门外随从仆婢们?请他?们?下去的声音,但里头没有人应声,外头的人也就不再催促,直到他?们?餍足停歇。
崔幼澜的双颊早已晕上了桃花一般的红云,她侧过头去,却依旧难掩呼吸的急促,以及微微颤抖着的手。
她的灵台混沌一片,却又能清晰地回忆起刚才,她没有抵抗他?。
身边人的呼吸也如同她一般,甚至比她要更?加急促,带着点微喘。
他?仿佛是在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而?崔幼澜也已没有勇气再去看他?。
崔幼澜拂起自己鬓边散落下来的发丝,待气息稍稍平稳之后,终是说道:“殿下,其实你可以……”
“你不必再说这?话?。”她的话?再次被周从嘉打断,“若我当初仅仅只是怜悯你,便根本不会与你成婚。”
崔幼澜的双手掩在衣袖之下,此刻她两手正?紧紧绞着手指,连指尖都泛着白色。
“可是我大概……会令殿下失望……”她喃喃说道。
周从嘉轻笑?一声:“那只泥塑小人?你若真不愿,本王不会逼你,只要你的心早晚有一日放到本王身上来,旁的事情本王都不在意。”
他?知道她内心的彷徨,也知道她曾经受过的伤,他?的所求并不多,只需要她的心而?已。
崔幼澜的气息一窒,然而?脸颊便比方?才要更?红起来,她终于禁不住抬眼去看他?,也只一眼,便很快又收回目光,侧过头起身下了马车。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裁冰不防她突然从马车里出来,幸好眼疾手快扶住她,才使得崔幼澜不至于软着脚从车上跌下来。
才在那里站定,崔幼澜便头也不回地往里面快步走去。
裁冰忙道:“殿下还没下来!”
可崔幼澜充耳未闻。
那日之后,崔幼澜便刻意避着周从嘉,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之下,可到底两人分房而?居,有意要避着对方不见面的话,还是能做到的。
她时常也觉得自己别扭。
从前的姻缘双方?不谐,算作多年都作了一对怨偶,见面也没话?好讲,后来连她自己也懒怠去同对方?说话?了,不如不见。
可如今却大步相同,她与周从嘉似乎是还有个完全没有经历过的未来可以憧憬的,既然如此,便更?该规避不见面不说话?,以免走了上一世的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