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方才看守禁窟那几名弟子终于追了上来,一个飞奔进厅中,见掌门恰好在,什么也顾不及看,急急忙忙向喻明霄禀告道:“掌门不好了!方才有个人冒充拂云教掌教来抢人……”
话没说完,另一个随后而至的弟子也冲入厅中,没料到门口还站着一个人,火急火燎地剎住脚步,然而来势太过凶猛,身子还是不听使唤地随着惯性飞了出去,平沙落雁大字扑地,顺道把正在告状的同门扑了个狗啃泥,俩人一个压一个,在柔云派庄严肃穆挂着先师画像的大厅迭了个罗汉。
拂云教的道士们仿佛没看见,仍旧老神在在八风不动,几个柔云派小弟子却“噗嗤”笑了出来,刚笑了一声察觉不对,二话不说死死捂住了祸从口出的嘴。
李玄霆道:“喻掌门,贵派弟子委实误会了,李某并非冒充拂云教掌门,向他们借钥匙,也谈不上抢人一说。可怜天下父母心,犬子还在病中,高烧不退,在下着实无法放任不管,喻掌门虽不曾为人父母,想必也能推己及人,理解李某的心情吧。”
喻明霄脸上浮现出一个近乎枯槁的笑容,他声音有些涣散地咳了两声,继而从桌子后面绕了出来,随手拔出一个弟子的配剑,剑尖斜指地面,微微低着头,缓步走到李玄霆身前一丈的地方,脸色说不上是怒,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李玄霆,假死偷生也就罢了,谁给你的胆量,再上柔云派?”
李玄霆还没说话,厅中的柔云派弟子就先按捺不住了,交头接耳地躁动起来。
虽然柔云派从上到下没有人不知道“李玄霆”三个字,喻掌门每年都要举办“悔过仪式”提醒弟子铭记惨案、发奋图强,大家在这一天需要祭拜老掌门、对着李玄霆的儿子同仇敌忾地唾骂,但毕竟事过境迁,许多弟子对当年的事也只是从旁人那里听了个一知半解,稀里糊涂,老掌门死了就换新掌门呗,大家平时对这堆陈芝麻烂谷子不感兴趣,悔过仪式点个卯也就得了。
如今这活在传闻里的凶手“死而复活”,还自称是拂云教掌教,有的弟子大体能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稀稀落落拔出了剑指向李玄霆,大多数弟子仍是不明所以云里雾里,见旁人拔剑,也犹犹豫豫地拔剑,还有人觉得掌门既然没发话,这李玄霆看着也不像来者不善,不着急拿剑指着人家,仍旧和同伴叽叽喳喳地讨论。
柔云派这边窃窃私语热火朝天,拂云教弟子们却仍然立得笔直,活像每个人耳朵里都塞了两大团棉球,一个一个岿然不动,除了刚开始有几名弟子开口为贺鼎鸿三人作证外,其余时间一律施了禁言咒一样鸦雀无声。
一个年纪最小、只有七八岁的小道士站在十几个一动不动的师哥中间,脑袋左转右转,似乎有些疑惑,抬头扯了一下身边师哥的拂尘毛,撅起嘴用稚嫩的声音委委屈屈地说:“师哥,我们什么时候能吃饭?我有点饿……”
师哥眼睛半睁半闭,轻轻拍拍他的头顶,声音平静如水:“不急,到了饭点自然会去吃的。”
小道士眨眨眼,似懂非懂,缩回脑袋闭上眼,努力学着师哥们的姿势站好,也不说话了。
李玄霆看着一身凛冽的喻明霄,似笑非笑,“喻掌门的心情我理解,李某并非厚颜无耻之人,既然亲身前来柔云派,自然应将当年之事给喻掌门一个解释,只是李某解释的前提,是喻掌门给我这个开口的机会——暂且把剑放下吧,伤了和气可就不好了。”
喻明霄冷笑一声,依旧持着长剑,“当年之事姑且用不着解释,你只解释拂云教老掌教去了哪里,余下的,还容不得你来置喙。”
李玄霆也不恼,负起手,向方才喻明霄问话的凌霜道:“凌霜,你说吧,我的话喻掌门恐怕不愿相信。”
喻明霄眉头一紧看向凌霜,凌霜本来还在老僧入定,闻言终于睁开了眼睛,向李玄霆和喻明霄分别一礼道:“喻掌门,我们老掌教已于三个月前仙逝了。”
拂云教老掌教在武林中是泰斗一般的人物,一生德行清高,于武学一道的造诣亦是出神入化,极受世人仰慕。
他老人家仙逝,三个月竟无人知晓,是此言一出,大厅中一片哗然。
李玄霆果然说的没错,这话若是他说,必定没人相信,一定要换成老实人凌霜来说才有用。
喻明霄向前跨了半步,语气中的惊疑几乎掩饰不住:“你说什么?老掌门武功高强,身体强健,怎会突然亡故?三个月为何无人知会柔云派?”
凌霜道:“老掌教终年八十有三,寿终正寝,含笑而归,乃是喜丧,他老人家临终前嘱咐,人固有一死,不必为一人而唐突贵派上下,只让我等将他焚化后的骨灰撒入山林,还于自然。李先生受老掌教遗托,接任掌教。”
听到这里,柔云派弟子中有人禁不住喊道:“你们可知这李玄霆乃是害得柔云派老掌门一家惨死的凶手?贵教老掌教年事已高,受他蒙蔽,你们这些年轻的弟子难道也善恶不分?”
凌霜波澜不惊道:“这位师哥,老掌教年事已高不假,可一向清明睿智,不致蒙蔽,委任李先生为掌教,也自有他的考量,贵派灭门惨案之事,凌霜以为或许另有商榷。”
柔云派众人对灭门惨案看法不尽相同,对小道士这副不卑不亢连表情都没有的态度却大为不满,必须要表现出点群情激愤的态度来。
“什么另有商榷,三条人命说不认就不认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