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戚明雪说话,李玄霆道:“喻掌门,暗施毒药是不管用的,劝你们不要再试,免得引火上身。”
喻明霄手下几名弟子皆是动作一顿,迟躇片刻,在喻明霄眼神示意下,还是将袖中的东西悄悄收了回去。
戚明雪被袖口盖住的手松了又紧,微微低着头,睫毛偶尔颤动一下,只是沉默不语。
她不说话,李玄霆就那么注视着她,也不催促。半晌,戚明雪道:“李玄霆,我若不答应,你想做什么?”
李玄霆哈哈一笑,来到厅中的梨木漆桌前,一掀衣摆坐下,腆着脸成了在场唯一一个坐着的人,说出来的话也是腆着脸:
“你猜?”
戚明雪脸色青白了一阵,发觉李延竹虽然时常自称他和李玄霆没关系,但这两人身上的某些无耻的的特质倒还真是一脉相承,这段父子关系恐怕是没法随便否认了。
李玄霆道:“李某此举别无他意,只是昔年你我两家误会太深,想要结姻缘以化解罢了。诸位想问误会在哪里?这个我方才已经找来证人,证明李某当年杀害贵派老掌门委实是出于无奈——贵派若不相信,在下继续搜寻证据便是了。”
说罢他扭头对贺鼎鸿吩咐道:“婚宴一应物品不得草率,明日此时便要大体备妥。吩咐我们的人上山后不得放肆轻慢,对柔云派众人须得以礼相待。”
他的语气好像大师伯已经是他的儿媳妇了一般,把卫明霖气得嘴歪眼斜,喻明霄面色发青,戚明雪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但指节已经握得发白了。
这万年不遇的奇闻,已经像块牛皮糖一样黏在了柔云派弟子们的嘴边,群情虽然不一,但总而言之弥漫着热烈:
“不是,这真的假的啊,大大大师伯要嫁给李玄霆的儿子?李玄霆和咱们不是还有血海深仇呢吗,这能行?”
“这李玄霆简直是仗势欺人,但我们柔云派也不是吃素的,他若是硬要逼婚,我们大不了和他拼个鱼死网破,也不能失了气节!”
“哎哎哎师兄,悠着点,别张嘴闭嘴鱼死网破的,他们的鱼想死,我们的网还不舍得破呢——你们李玄霆手下这么多高手,说大师伯和喻掌门他们会不会就委曲求全答应了啊?”
“我们女儿家的终身大事只有这么一次,可我看李玄霆那儿子衣衫破烂,相貌丑陋,弯腰驼背,大师伯那般人物配给他,岂不是……岂不是……呜呜呜……”
“那小子我和我师弟在后山见过一次,就那次大师伯也在场,那小子还胆大包天调戏了大师伯,那贼眉鼠眼色眯眯的,淫贼一个,看着就恶心,肯定是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才求他爹这么干的,呵,父子俩都是一路货色!”
在弟子们口中被冠以“相貌丑陋”“弯腰驼背”“贼眉鼠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等词语的“淫贼”,此时正在抱着柱子大吼大叫——
“有病吗!开玩笑有开这么恐怖的吗?娶大师伯?你们怎么不直接说让我把脑袋割下来切一盘端给她?让李玄霆过来!我要跟他算账!我要跟他生死决斗!让他滚!让他滚!”
李延竹已经发狂得语无伦次了,眼中布满红血丝,一手抱柱子,一手不知从哪里摸了一把匕首,魔怔地挥舞着,把一旁的墨悲弄得手足无措。
墨悲本来以为把这个消息告诉少爷,少爷会很高兴,说不定病都好得快些了,结果上来就是这么宛如晴天霹雳的一出。
他本就不善言辞,此时更是困惑不解,但也只能笨嘴拙舌地尽力安抚:“少爷,您别这样,戚姑娘对您还是很有情意的,您……”
“什么?墨大哥,你怎么能说出这种冷酷无情的话,大师伯也就是给我送了个饭,煎了个药,渡了个气,接了个手腕,我……我……诶?好像是对我挺好的?”
李延竹说着说着自己迷糊了,陷入了自我怀疑——怎么以前没发现大师伯那张寡妇脸做过这么多好事呢?
可能是因为那张寡妇脸吧。
“你这么说的话,大师伯确实人还还还不错,是个靠谱的朋友,但是,”他郑重其事地加重了语气,“娶她,绝对、不行。让我和她住在一间屋里、躺在一张床上?那干脆让我躺到坟墓里算了——墨大哥,你让我出去好不好?我不想在这里等死,虽然我我我还有钱没还给你,但我以后肯定会还的!让我出去吧,你看着我,你忍心眼睁睁看我落入虎口吗?说不定过几天我就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
墨悲目光中隐约闪烁着同情。
小少爷显然是已经疯了。
他又不是没见过小少爷在客栈门口昏倒的时候,戚姑娘脸上那副惊慌失措的表情,又不是没见过小少爷高烧不退时,戚姑娘无数次进他的房间看他的情形,又不是没见过戚姑娘在后厨手忙脚乱地煮面条、鸡飞蛋打的场面——戚姑娘在小少爷眼里怎么就成了“虎口”了?
这么好的姑娘,少爷应该痴迷爱慕不可自拔才对,为什么却这样如避蛇蝎?
难不成……难不成……
墨悲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瞬间睁大了眼,再看向李延竹时表情已经难以言喻,张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忍不住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步伐都冒着焦虑的气味。
李延竹此时已经哀莫大于心死,柱子也不抱了,匕首也不拿了,萎靡不振地坐在地上,眼神空洞。
这里是柔云派山脚下的一处宅院,离弟子们修行练功的地方甚远,墨悲正憋了一肚子话,不知道挑哪句说起,李玄霆便推门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