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恩略算了算——信使从长安到洛阳,得到自己不在的消息,再回转长安复命,接着往杭州——最好那时候自己已经回洛阳了。这样一拖就能拖三四个月,直接轮到下一次巡军。
——李承恩听见车外已经传来了江南调,心情莫名地好起来。
他比预定时间早到五日,江南正是仲夏,河边一路开着白莲,洁白可爱。
藏剑山庄的码头已经快到了,因为来得早,所以码头没有接应的人,他们必须自己叫船。漫漫的白李花下,整处水面都浮着轻而碎的花瓣,随着涟漪微微荡漾开。
前面已经可以看到楼外楼高耸的飞檐。阳光将水面照的明白一片,十分刺眼。李承恩眯起眼,见到远处的码头上,隐隐约约有个人影。
——也许是山庄的船夫吧……他努力想要看清,但影影绰绰,只能看到是个青衣人。阳光又是一晃,水面闪闪发亮,人影倏尔不见。
船开始靠岸了。
他们都听见了乐声,是江南的送婚乐,一直从庄内传到了码头。水中所有的船都漆上了金色百合长生纹,岸上已经改种了石榴。一路过去,门口不少人来往忙碌,见天策府的人到了,一身金衣的接引童子道了声请,将他们带入,又让人告知庄内准备。
这一代几个当家,谁都没有在庄内举行过婚礼,叶凡是第一个,又是最小的弟弟,自然竭尽所能办得隆重。方过楼外楼,已见到叶蒙迎出,道了声失礼——说是叶晖去外地查账不在庄内,现在庄内事务都由他打点,若有不周到之处还请见谅。
“哪里的话,四庄主客气。今日是东家最大,我们这一队就听凭安排。”
“各位将军请。别院已布置妥当,舟车劳顿,实在辛苦。”
看起来还有不少事情没有弄完,叶蒙有点捉襟见肘,只能让侍候人带他们过去。他们走到一半,还未上车,又见到一列侍候过来——有几个他们都认识,是叶英身边的人。侍候走得很急,见他们快上车了,便道了声将军留步。
一曲方毕,四周陷入短暂的安静之中,须臾,蝉鸣急促。
“五庄主已在天泽楼等候,听闻此次将军前来观礼,不胜感激,特意在楼内设下酒宴款待。若将军不弃,请赏光赴会。”
不在楼外楼设宴,而在天泽楼,估计坐庄的轮不到叶凡。
李承恩知道应该是叶英有事,便让侍从都回去,他则和侍候人一起往天泽楼。
————
“唐小婉不见了。”
他想过天泽楼应该只有叶英,也想过肯定有麻烦事。但没想到刚刚进屋,叶英就轻描淡写抛过来这句话。
侍候们已经将门合上——屏风后叶英就在那坐着,气定神闲。
“新娘子不见了?是给霸刀带走,还是给唐门……”
“都不是。”
乐声已经变得很渺茫了——天泽楼没有奏乐,高大老海棠上的夏蝉不知倦怠地鸣着,将屋里衬得愈发寂静。
“她从半个月前就住在梅庄,准备成婚。梅庄有三弟坐镇,无论霸道还是唐门,应该都没有人能够无声无息将人带走。”
“那藏剑是发现了什么?”
——上次生死之局,他们也一起趟过了,如今房里只有二人,气氛反而柔和不少。
叶英请他坐,摸索着推过去一个茶盘。如今天泽楼没有侍候,他双目不便,就麻烦李承恩自己倒茶。
“罗浮仙呢?”他已经习惯了女子跟着叶英身边,现在忽然看不到了,还是想问一下,“真的北上了?”
“北上,省亲。”
“既然你觉得她能牵制住梅剑雄,我也无话可说。”他替自己倒了一杯茶,“——那么你们山庄那位新人——怎么断定她就是被其他人带走了?”
叶英没说话,只是从旁边推出一个小盒子。
“一封信,一个玉坠。”
信只有一张纸,角上印着一朵灰色莲花。
信上寥寥数字,已让李承恩后悔此行;而看到玉坠的一刹那,他突然很想将时光倒转索性回去娶了那七公主——其实徐将军的女儿也不错。他想。
雪琉天落在湖底的那个腰坠就放在盒子里——白玉巧色雕的玉狐,正在盒中散着温润的光芒。
他记得那个玉坠被留在了绿杨湾的池底,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叶英不认识它,但李承恩周身气息改变,他也察觉到不对。
“这个玉坠……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李承恩摇了摇头,将玉坠收起,“是官家的东西,暂时看不出什么。”
尽管他面上天衣无缝,叶英还是察觉出了什么——可难以断定,也没再问下去。
信上说,唐小婉已被带走,性命无虞,若要她平安回来,则将信上数目的物资按照信中所说的布置好。李承恩大致看了下去——对方要求数量诸多的兵器,放在一艘船上,让船随水飘走。倘若发现有人跟随,唐小婉顷刻没命。
好方法。对方完全可以事先在河道上设下接应的船,纵然岸上安排人,对方在水上,一时也鞭长莫及。
“这种绑架……似曾相识。”
他合上信纸,脑中想起了相似的事件。
“信纸,名门女子,绑架……还有这种要求酬金的方法。”记忆渐渐清晰起来——两年前,同样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两年前春,内廷尉长女,千牛卫长次女失踪,赎金交纳,但人未归,至今生死不明。
三年前秋,朱雀门校尉长女,长安富商夏家三女失踪,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