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声响都被击碎,帐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
叶英沉默片刻,说,我想帮你。
李承恩没说话,只是站起身,走了几步又停下,就站在他身侧。叶英方抬起头,那人便走过他身旁,往帐门口去了。
脚步声乱了。
静默中,几乎到了门口的脚步声又突然折返靠近;紧接着人被拉起,抱了起来。
叶英一个字都不说,紧紧抓着他的肩膀;男人抱着他走近内帐,落下帘门。他被放在柔软的裘榻上,熟悉的温暖气息将他包围。
李承恩抱着他,抱得很紧——叶英能感到他在颤抖,这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最真实的脆弱,却在他的面前汹涌不到一瞬,转眼消逝。
然后他吻了叶英。
幕九
我不能让你去……
吻一路落下,印在那人掌心——修长白净的十指微微动了动,又随即平和下来。
他的手心原有一道疤痕——每一把沉眠的剑,就用自己的血把它唤醒。
那我能吻醒这道伤疤,然后把自己刻入你的血肉之中么……
他将额头靠在掌心,感到那里传来的温暖,让整个人宁静了下来。
“我喜欢你。”他说,“我不知道要说到怎样的直截了当才能让你明白……但这样说其实最容易懂——和其他喜欢不一样,是那种可以厮守一生,除了你别无他人的喜欢。”
十指再次动了——然后划过他的脸颊,很慢地在他眼前合拢。
李承恩闭上眼——他能感到叶英的手指轻而慢地在他脸上寻找着每一丝细节。在黑暗中,叶英描绘着他的面容。
“我不会让我们只有半个月……”他摇了摇头,又抱紧了那人,“不惜一切代价,我会用别的方式。”
“我不会死。”
“你忘了他对雪琉天的手段——为什么又要让你过去?我只是想看看你,就是在一起……”他笑了笑,说,“——最该死的是我居然还为你哭过。我都不知道自己还会哭。”
“为什么为了我哭?”
“天晓得我在说什么……只是我想通了,对于你什么话都要立刻说。”
“你说罢。”
“我喜欢你。”
“嗯。”
“我喜欢你。”
——叶英的双眼动了动,灰色眼眸中,有什么温和而宁静的事物正在流淌。
他说,“你长得和梦中的人很像。”
“你梦到我?”
“但那时的你在笑——我们一起落到了不知所在的黑暗里,分明是那么久的过去了,我却只记得你的笑。”
昏暗内帐中,李承恩只能看到叶英唇边有些笑意;这个人不常笑,但无疑笑得很好看。
这原就是个“无甚意思”的人,心寄清锋,无情寡欲,只为彻悟剑道追求入道兵解的刹那……但李承恩却看到了另一个他,和光同尘地身处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去展开心里的感情。
“这是秦老的帐篷……我估计他会气疯。”他忽然抱起叶英,然后掀起了帐帘低身钻了出去——外面没有多少人,对面就是他的帐篷。里面的布帘都是放下来的,昏暗一片。
谁都不知道叶英清不清楚接下去的事情,只是抓着底下的毯子,一个字也不说。李承恩将他衣物慢慢褪下,将毯子盖了上去。
苍白的手抓住他的手腕,却没有拒绝接下去的事情。第一次的契合是意料之中的艰涩,又为了不让那个人太难受,有一点举步维艰的味道了。
叶英很少发出什么声音,除了真的无法忍耐的那些时候,会发出低而轻的呻吟。这不是一具如何有意思的躯体,瘦削而坚硬,只是在开始染上微红的一刹那,却骤然风情万种了起来。
————
南诏之乱结束,三军拔营,李承恩留了一封信给秦颐岩,就带着人走了。两天后到达了方乾的隐居之处,开始着手处理九天信物之事。根据计划,所有剩余的九天信物悉数交由叶英,加上山河社稷图的残本,向李倓交易那张纸。
山河社稷图原为浩气盟所得,但李倓离开时带走了一部分。完整的图可以解出石门的所在,开启石门后,那份文书归还李承恩,叶英则随他进入,解答盲书。
这是个听上去很稳定的计划——最主要的文书能够保证到手,至于叶英,身负雪琉天的连心蛊,哪怕出现意外也应该能够逃脱。
双方都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李倓没有必要再对叶英发难,这个计划已经最大限度的保证了最后一环人员的安危。
三天后,所有信物已经送到了隐居处。李倓那面的使者也送来口信,约定第一次交换山河图的地点。这一次李倓并未出面,又过去五日,使者再一次来到,说地点已经解出,可以开始第二步交易。
——山河图中解译出的地点靠近五毒教边界,叶英单独随使者过去。那里已经布下了南诏重兵,叶英等于和人质一样,如果对方发现有中原势力敢尾随,人质就不会平安。
车马很快到了一处苗寨遗迹,这个村落是因为虫灾荒废的,这么多年没有人再来住过。
使者扶他下车,往一个方向走去——不少南诏士兵已经守在那里,后面有一处石台。李倓正在那看着文书,眉头微微锁起,对叶英的到来没什么反应。对他来说今天也和平常一样,只是漫长计划的一步。
叶英对着他,忽然想到了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他很少会去想其他人的事情,但李倓给他印象实在太深。这个人好像没有什么私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最后的那个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