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英住进去之后,秦颐岩在殿上足足有半个月没和李承恩说过话,每天回家对着老婆叹气;杨宁很好奇自家将军怎么会就这么把终身大事给定了,又奋发图强每天往纯阳宫寄相思子。曹老将军终于安心了,接着又担心依李承恩风流的名声万一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总之一天到晚督促曹雪阳快点找对象。
这个月一片安宁。
新婚有婚假,李承恩早上去殿上例行看个文书,转头往东演兵场去。叶英每天在那里敲敲打打,琢磨洛阳的铁质。中午李承恩的马车过来接他回将军府吃午饭,路上问叶英想吃什么;那人说是说随便,总是等到了门口才说“有点想吃白鱼”,“想喝甜汤”什么的。
吃穿用度的小问题,这人反而优柔寡断起来——大抵从小都有人前前后后料理,很少自己决定这类事情。
将军府的膳食有长安派来的人掌管,一向精致讲究。军人大多不讲究这些,所以李承恩也就觉得“还行”。等叶英来了,大少爷自己也讲不清那些是什么,就说“味道清淡的寒食小碟”。膳房揣摩着他的念头做了几样,有些对了,有些不太对,叶英吃几筷子放下,尽酢踉好了。
江南富庶之地,又是名门望族,在吃穿上的讲究此时此刻体现出来。有时候李承恩早上车子刚出三进门,还没进前殿,后面有人追上来,禀告说派去给叶英做袍子的那店家不肯做了。
他原来穿的是藏剑山庄里面的日常服饰,开始店家说那就按照郎君以前衣饰形制做。但内衬的材料洛阳进不到,店家没看到过。李承恩开始没觉得是多大的事,就把这单事情夹在自己的日常开销里,送到军务部去了。过一会他正看着文书,后殿有人过来,说要做袍子,需要李承恩的钥匙。
——那内衬居然是下贡绸,民间几乎弄不到,要用天策府库存里的御赐绸。
殿上几个将军都看着他,他一时也愣住了。朱剑秋怕他乱来,先说好,动用御赐物是绝不可能的,名义上只能给七公主,对外面别说错。
李承恩交了库房的钥匙,继续低头看文书,不打算继续讨论关于那人的生活习惯。秦颐岩当时已经认了,和他说讨回来你就要养得起,公主的陪嫁都是在那里放样子的,真的动用到陪嫁,天策府也太没面子了。就为了这句话,价值□□的陪嫁品一动未动——其实他也想不通为什么不能动,朝廷每个月拨下不少款项专供七公主这个“身份”,大明宫那位时而送一些用品过来。但秦颐岩就是坚持“动用那些就是削了男人的眉角”——传闻他正室当年的陪嫁还一丝未动放着。
不管怎么样,其实叶英也没多铺张。李承恩正这样想的时候,底下送来一份账单,是铁矿石买卖。
“铁矿?石场那边的?不是上个月刚刚有一单么。”
“是叶庄主要的。”
“他要那么多做什么……”
虽然没想通,但还是盖了印——刚刚盖完那侍候就说,这么多铁,叶英要用来做一块铁砧。
李承恩开始听不懂,觉得这些铁别说做砧,做铸剑炉都够了。侍候人说,这份是砧的单子,铸剑炉的单子在后面。
他愣了愣,后面那份单子上的数字让人有点恍惚。
正好曹雪阳来拿名册,李承恩让人叫住她来内殿,说别给老秦知道,把那小箱的嫁妆送出去。
曹雪阳忍不住笑,说现在就动用了,有去无回,以后想休也休不了。
李承恩说一槌定音吧,反正也不准备休了。
晚上回去,叶英还在铸造场,李承恩直接骑马去把人带回来。人正在试淬火的水温,周围一群铸剑师围着看;叶英还完全不知不觉,就被他从后面一把抱开。旁边有人起哄的,李承恩把人放在马背上,转眼跑远了。入秋的时候风有些大,叶英给他抱着,说还有几把没试完。李承恩说没事,回去慢慢试。
回去试了一晚上,果然十分满意,神清气爽。不满意的人是叶英,窝着被子不说话,脸闷得发红。抱去洗澡的时候还拽着一条毯子不情不愿,李承恩就连人带毯子一起抱到了浴室里。
第二天他睡得很晚,两个人都起不来。天气回暖,外面鸟鸣声有些吵,叶英轻声说了什么,又往被子里窝了窝,把李承恩那半边被子也卷了过去;他觉得好玩,故意从底下把卷成一团的被子抽开——人一下子滚落在榻下的垫子上,睡眼惺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承恩重新把人捞起来,塞在自己那边。叶英是真的困了,靠在他胸口很快重新睡下。
窗外,入秋时逐渐变得或黄或红的叶子看着很有意思——李承恩抱着他,少有地只看着窗外一言不发。叶英回去的时候,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绿叶,他想象那个人的马车驶过堆砌着红叶的山道,渐渐远去,就再也不会回来。
隔天清晨,他收到了李倓回朝的消息。叶英还在熟睡,忽然他带上了马车。他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李承恩就说,没什么,你今天要回去了,否则再过太久,藏剑山庄就要多想。天色还蒙蒙黑,车队已经准备出发;叶英还来不及说什么他就放下了车帘,示意动身。
车里,那人像是还说了些话……但李承恩送他离开,就不再去想。他在城楼上看马车远去,很快消失。
九溪如烟·完
之六【轶闻之录】
幕一
战乱就这样突然而起,来势迅疾。藏剑山庄开始只是闭庄,不许弟子外出。码头处难民聚集愈多,每天叶蒙就负责派船收容。江南暂时安然,但由于难民过多,叶英搬出天泽楼,到叶晖所居的春晖院暂住。